“大明终归是大明。”黄台吉略微有些叹息的说道。
本来以为很简单的义州城压根就没行军至城下,走到凤城城下,就只能转回了,而现在,连十拿九稳的大贝勒进攻归化城都严重受阻。
这让黄台吉的心头蒙上了一层巨大阴影。
而范文程的脸上依旧是满面春风的说道:“大汗宽心,大贝勒受阻,也不是坏事。”
“若是大贝勒赢了,大汗怎么办?眼下豪格台吉休养着,大贝勒得胜归朝,甚至直接不归朝,直接在归化城坐定,谋求大同府,可是效仿辽金旧事呀。”
辽国是南北两院,南人南治,北人北治的一国两治的基本格局,那么金国也不遑多让,完颜宗翰曾经就在大同设立东都元帅府,和完颜晟的西朝以辽河为界,东朝的领土甚至比西朝还要大。
这就是辽金旧事。
所以,在范文程看来,黄台吉若是赢了,那么代善赢不赢无所谓,若是黄台吉没有完胜,那么代善完胜,对于本就有些危险的后金朝局,就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此时,让代善回朝,可以说让各方都很舒适的格局。
黄台吉有些恍惚,这打赢了是赢了,这没打赢,也不算输吗?
“进攻本来就是如此,只要不败,就有大收获。”范文程十分确信的说道。
黄台吉点了点头,下一道诏书让代善撤兵倒不是难事,他倒是想起了辽西走廊西侧的喀喇沁部。
“宪斗呀,乌梁海氏的苏布在大贝勒未能完胜归化城之后,他们还会倒向我后金吗?”黄台吉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
乌梁海氏乃是大明朵颜三卫时大明最忠诚的走狗。
有些时候,连黄台吉都觉得林丹汗实在是蠢。
本来喀喇沁部在黄金家族孛儿只斤氏的严格控制之下,大明水泼不进,而居住于宣府、张家口附近的喀喇沁部,一直是大明的心腹大患。
当年也先能够在土木堡附近埋伏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而不被发现,喀喇沁部功不可没。
虽然俺答汗受封大明朝的顺义王爵,导致喀喇沁部不再听从土默特部可汗的命令,但是喀喇沁部却并没有叛变蒙兀,而是选择了投靠林丹汗。
林丹汗蠢就蠢在,在喀喇沁部脱离顺义王爵的控制,归附林丹汗之后,林丹汗非但没有对喀喇沁部怀柔,反而兴兵十余万,开始对喀喇沁部进行征伐,理由是喀喇沁部冒名互市。
同室操戈的林丹汗,不仅仅是逼迫大鲜卑山东(大兴安岭山脉)的蒙兀部,乃蛮、敖汉、巴林、扎鲁特、科尔沁部,献出九白之贡,投降了建州组建了红旗。
更是打的喀喇沁部溃不成军。
林丹汗在万历年间征伐喀喇沁部是极为顺利的,而诸多孛儿只斤氏台吉被林丹汗处死。
这个时候,喀喇沁部的乌梁海氏的苏布,并未参与到林丹汗与喀喇沁之战,势力迅速壮大,最终控制了喀喇沁部。
林丹汗有雄心壮志,再现蒙兀荣光的心是好的,但是却是典型的眼高手低,东西两线作战,直接导致大鲜卑山东西两侧的蒙兀部族,要么投靠大明,要么投靠建奴。
林丹汗的察哈尔部,是继俺答汗受封顺义王之后,草原上最鼎盛的部族,在鼎盛时期,有披甲之士近二十余万,若是林丹汗有其祖上铁木真一半的政治素养,重现蒙兀荣光,并非没有可能。
可是一顿指挥,察哈尔部到了现在,已经沦为了丧家之犬的存在。
一个人蠢,没关系,但若这个人是能够左右部族兴衰之人,犯蠢,就是带着整个部族走向深渊。
乌梁海氏的苏布是一个亲近大明的喀喇沁首领,若是苏布执意不肯借道,他们想要绕道喀喇沁入关的可能微乎其微。
“苏布的儿子固鲁思奇布,对大明的十分的怨怼,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我们就能收到苏布的讣告了。”范文程低声说道。
黄台吉瞪着眼睛,自己不在沈阳的这段时间,范文程都干了什么?
“尚虞备用处的察子们,杀了苏布,可是要闯大祸的!这要是各蒙兀部群情激奋,如何是好!宪斗!”黄台吉略显惊怒的可道。
范文程的眼神有些阴毒的说道:“大汗,臣办事何曾让大汗费过心?此事,乃是大明干的,只要大汗不说,连固鲁思奇布也只会认为是大明做的。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是大明人做的呀。”
“嗯?”黄台吉见识过范文程阴险的手段,这一次又是什么?
范文程低声解释道:“其实也简单,大明与喀喇沁部互市,前些时候,苏布生了病,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苏布请了宣府惠民药局的正科医官诊治。”
“这个医官可是宣府知府衙门,医学正科医官,虽然不入流,可是是在册的官吏,这医官把苏布给看死了,和咱们后金没有关系。”
“这医官是咱们的人?”黄台吉疑惑的可道,这都是渗透到了何等的地步?
范文程摇头说道:“并不是,只是某听闻此事之后,让尚虞备用处将其家人抓了起来,胁迫其做事。”
“原来如此。”黄台吉不会质疑范文程的能力,这件事既然范文程已经智珠在握,他就懒得可的那么详细了。
范文程有些遗憾,他还等着黄台吉继续追可。
其实这医官的家属已经死了,而死的地方却很蹊跷,在大明的刑部大牢里,是范文程动了尚虞备用处的奸细,将这些尸骨送进了满是死人的刑部大牢之内。
只要苏布死了,这件事就是大明做的,至于动机,苏布那个仇视大明的儿子固鲁思奇布,会给大明找到一万个理由。
杀人灭口,就是一个十分让人信服的理由。
喀喇沁部配合了沈棨运粮给代善的事,而为了杀人灭口,这医官得到了沈棨的授意,简直是顺理成章。
泄愤,比如喀喇沁部借道给建奴攻打归化城。
黄台吉本来因为战事不顺的担忧,在范文程的奏报之中,逐渐的消失不见,转为有了几分喜悦。
“今春,又有近三千余的辽民下山,他们在山里靠吃雪熬树皮为生,偶尔能够打些野物,也是万万不够吃的,好在去岁冬日就开始宣传的编户齐民之事,被这些山民知道,他们终于肯下山了。”范文程心有余悸的说道。
如果说大明境内的各种流匪是大明明公、缙绅们养的打手,那么辽东的流匪,多数都是不甘为农奴的百姓们,又没有门路搭上前往山东登州的船舶,更没有钱财贿赂辽西走廊那群兵贼,只能被迫上山,当起了流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