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杆火枪,刘承宗记得曹耀跟他说过,山西那个张道濬,在天启年间花了一年半和三万两银子,造了佛朗机两千多门、三眼铳一万多杆,但那是在山西。
山西的潞安府泽州,那是全国非常重要的钢铁生产基地,具备成熟的铁工业和大量熟练工匠。
只要手里有权力和银子,在那个地方几乎就和捡兵器一样,容易得很。
而他的西宁府,西宁卫本身的生产能力只有年产兵甲一百五十副,做到火枪一万杆,算是从无到有的巨大进步了。
若是在先前,刘承宗还会对兵器产量巨增怀有几分顾虑,毕竟军火手工业从前对他来说是够用就行了,造得多了意义也不大。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刘狮子认识了豪爽的巴图尔珲台吉。
“扩吧。”刘狮子说得轻描淡写:“别光扩火器,铸炮厂、刀剑厂、甲胄厂,还有做棉衣皮衣的被服厂,全部都扩,需要招募多少人、多少银两?”
这下倒是把兴冲冲的师成我吓住了,欲言又止道:“大,大帅?”
他以为刘承宗在说反话。
却没想到刘承宗混不在意:“怎么了,需要多少人,多少银两?”
“要是都按这个规模扩,至少需要再招一千六百个大小工,而且做被服的在百工局,那边也得再招四百人,按两千算,每年工食花费要多两万一千九百两。”
“而且规模都翻倍,自己的铁厂产量就又不够用了,河湟倒是能购置,但成本毕竟比帅府自家铁厂要高,每年恐怕单单开支就要增加六万两。”
师成我算完,顿了顿,劝说道:“这个,大帅,要不还是一步一步来?”
刘承宗仔细思索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摇头道:“别一步一步来了,就全面扩建吧,还是要培养更多熟练匠人,这套管理体系也要继续进步。”
每年增加六万两的开支不算少,甚至对元帅府不稳定的财力来说,非常危险。
因为他们的收入多,开支也大,如今帅府十三个营的军队,有七个是既发粮又发饷的战兵营。
单单这份军饷,每年就是三十余万两。
而他们在河湟的赋税政策是均粮买赋,帅府依官价买入粮食,要维持信用必然要以一个平价来购入,至少每石一两,这能为他们筹集到大量粮草,但同样也要暂时性的投入大量银两。
哪怕说从市场投入大量商品,比如百工局的货物,亦或盐,再把白银收回来,那也需要帅府能拿得出白银才行。
总不能等百姓打上来粮食,刘承宗腆着个大脸给百姓打欠条嘛。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刘承宗又认为冒这个险是值得的,因为他们宝贵的发展时间不多了。
如果一切都按照父亲所预料的事态发展,随榆林、宁夏等地的边军腾出手来,义军在中原的发展将陷入低潮,刘承宗和大明朝廷的第二次战争就要开始了。
到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迎来短期和平。
“兵工厂的匠人不仅仅为了现在,也去兰州,去汉中,去西安。”
刘承宗道:“他们是将来军工的种子,一旦战端再起,再停下可就难了,我们不可能一直指望军器从新城往兰州、甚至往西安运送,到时候一定会抽调人手建立新的兵工厂。”
师成我也是跟着打过仗的,走过的地方也多,能理解刘承宗的话,闻言跟着点头,慎重道:“既然大帅已经决定,那我回去就着手招募工匠……对了大帅,还有个好消息。”
“嗯,怎么了?”
“水车虽然对军器制造用处不大,但百工局用上了,百工局各行匠首均出身平凉,是王府大匠,他们用过也做过很多车机。”
师成我道:“这次大帅让做水机,他们先作了全套生产棉布的机器,从脱籽机、轧花机、弹棉机、三锭纺纱机一直到棉布织机,不过这些东西百工局用处不大。”
这在刘承宗意料之中,他表情非常平淡的点头道:“不过他们做出来也是好事,可以推广给河湟五镇,各乡保都可以做这些织机,棉布也可以由官府收购。”
在未来几年里,棉布织机就算进步再大,对刘狮子来说也没太大意义。
他根本就没那么多棉花。
师成我点点头,紧跟着就摆手道:“不光这个,这个对河湟用处不大,但他们先还做出纺绒线的六锭纺车,随后又造出十二锭大纺车,畜力水力都行,能纺驼绒和山羊绒,六个妇人六个时辰,能纺十六斤毛纱。”
“十六斤?”
刘承宗瞪大眼睛,表情不一样了。
山羊绒的绒线可跟棉布不一样,刘承宗是这个时代整个中国掌握牧地最多的人。
山羊绒是非常珍贵的材料,尤其在这个时代,细密轻软暖,是最好的纺织材料。
靠牧民用指甲沿着山羊绒生长方向抓出来,驼绒比山羊绒还珍贵,这种毛绒,一个人穷日打线,也不过才能得到一钱重的羊绒。
一斤重的白山羊绒,值白银三钱;一斤重的细绒和驼绒,值白银七钱;一斤绒线,值白银九钱。
一件羊绒做成的衣裳,至少值一两银子,这东西几乎就等于财富。
“呵,呵呵,干得好!”
刘承宗不由得傻笑了一声,为师成我表演了一出苍蝇搓手。
这一刻他已经顾不得仪态了,满心只有一个问题:谁即将是这个世界上拥有山羊绒最多的人?
巴图尔珲台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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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