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玥知道方老太爷定然也想明白了,微微笑了笑,又补充道:“……其实,王爷再纳一房方家姑娘也不见得是坏事。正所谓‘帝王之道,制衡之术’。其实,后宅亦然。”
方家四房嫁了姑娘给镇南王为侧,那么对于方家而言,小方氏就“没用”了。而小方氏可以不在意镇南王的其他侍妾,却不能不在意方家的姑娘,毕竟她如今的地位也是从那一位方家姑娘手中夺来的。小方氏虽不受宠,但好歹也有嫡妻的身份,新进门的方家姑娘想要压过她一时半会儿也难,最后势必会形成相互牵制的局面……
如此,南宫玥也就不愁小方氏会在短短的时日内重新讨得镇南王的欢心。若是外祖父身子允许的话,她也许真得可以去一趟雁定城……
南宫玥的心里有了一丝期待,脸上不免浮现起了一丝红晕。
她微微一笑,一眨不眨地看着方老太爷,又道:“外祖父,我和阿奕接您来骆越城是想为您调理身子,让您颐养天年的,您觉得怎么顺心,就怎么过日子。那些您不想见的人,不见就是。别为了我和阿奕,还有方家,勉强您自己!”
南宫玥这番话说得发自肺腑,方老太爷躺在床榻上十几年,度过了最痛苦且没有一点尊严的日子。南宫玥设身处地地想想,都为他老人家感到心痛。
如今他好不容易度过那个劫难,捡回一条命,无论对萧奕还是对他自己而言,能活着就已经是一种莫大的福气,何必因为一些外在虚无的东西,去勉强自己活得那么辛苦!
照她看,方老太爷现在就该活得比少年人还要张扬肆意才对!
方老太爷怔怔地看着南宫玥好一会儿,一双浑浊的眼眸中不由泛起一片雾气。
他将头偏开,笑道:“阿玥,我突然觉得饿了,不如你陪我用些吃食可好?”
南宫玥也笑了,忙不迭点头应了,然后百卉立刻去吩咐听雨阁的丫鬟们摆膳。那些丫鬟们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心道:世子妃出马,果然一举就搞定了老太爷。
南宫玥陪着方老太爷稍稍用了些汤,吃了些瓜果,又推着他老人家散步消食,之后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没想到的是她一进院子,画眉就快步上来禀道:“世子妃,大姑娘来了,现在就在东次间里。”顿了一下后,画眉又补充道,“奴婢本来想去听雨阁禀告世子妃,但是大姑娘说她没什么事,在这里等等您就是了……不过奴婢瞧着,大姑娘像是有些心事。”
南宫玥点了点头,随画眉去了东次间。
穿了一件浅绿色宝相花缠枝银丝纹刻丝褙子的萧霏正坐在窗边的一把圈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翻看着,可是眼神的焦点并没有落在书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霏姐儿……”
还是南宫玥轻轻唤了一声,萧霏才猛然回过神来,如梦初醒地忙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福身道:“大嫂。”
南宫玥拉着萧霏的手并肩坐了下来,丫鬟给两个主子都上了茶果点心。
“霏姐儿,”南宫玥含笑道,“你不是说下午去琴行看琴吗?那把琴可还觉得满意?”萧霏上午听闻琴行老板新得了一把名琴,立刻就耐不住了,用过了午膳就急匆匆地出府去看琴。
萧霏怔了怔,这才想起了那把琴的事,脸上露出一丝腼腆,道:“我没看到那把琴……”她迟疑了一瞬,还是缓缓地说道,“大嫂,我在琴行里正好听到了有人在议论周大姑娘的事。”
萧霏眸色微沉,想起琴行里那几个姑娘那轻蔑的口吻,说什么周柔嘉不知廉耻对萧二公子投怀送抱云云的,甚至还有其她的姑娘也去接话,一个个说得口沫横飞,自己好像当时在场亲眼看到似的。
距离父王的寿宴这才短短几日,二哥和周大姑娘的事就传得沸沸扬扬,估计骆越城不少府邸都已经知道了此事!
女子的名节如同一张白纸,一旦染上了墨迹,就再无清洗掉的可能……
萧霏握紧手中的书册,心中一时有些复杂,同情、怜惜皆而有之。
“大嫂,”她忍不住低声问南宫玥,“周大姑娘……她会怎么样?”
萧霏的问题其实没有说全,完整的话应该是——
如果周大姑娘没有嫁给二哥的话,她会怎么样?
南宫玥拿起茶盅轻啜了一口热茶,没有说话。倘若这桩婚事不成,等着周大姑娘的恐怕也就四个选择,要么入王府为妾,要么从此青灯古佛为伴,要么一根白绫、一杯毒酒,再要么,就是远远地发嫁掉,此生别想再回骆越城……
对于一个风华正茂的姑娘而言,每一种结局都是那么残酷!
这时,一身湖蓝色褙子的鹊儿从外头进来了,屈膝行礼道:“世子妃,关于周大姑娘的事,奴婢已经找定远将军府的下人,还有周府的亲戚家探查了一番……”
南宫玥微微挑眉,镇南王的寿宴后,她就吩咐去鹊儿去打听一下周家的情况和周大姑娘平日的性情、为人、喜好等等,没想到鹊儿这么快就有消息了,这丫头办事越发利索了。
南宫玥沉声道:“说来与我和大姑娘听听。”
鹊儿理了理思绪,有条不紊地说起了周府的事。
已经过世的周老太爷是当年老王爷麾下一名前锋,与发妻育有二子。十六年前,在老王爷平百越之乱时,周老太爷与长子同上战场,周家长子手刃百越大将立下大功,但最后因伤重不治而亡。
那一战后,老王爷为周家长子请封为正四品定远将军,又由次子袭之,可萌恩三代。
因长子早逝,周老太爷哀其无嗣供奉香火,便令次子兼祧两房,替亡兄迎娶了部属的遗孤王氏为大房夫人。
“……王氏嫁于周将军后并不得宠,听说周将军踏进长房院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再加上长房无子,在周府的地位很是微妙,如今周府当家的是二房夫人卢氏。”
这些南宫玥倒还是知道一二的,她点点头,示意鹊儿继续往下说。
“长房的王氏母女平日里深居简出,唯独每月初一、十五会出府去大佛寺进香吃斋,平日里周大姑娘也经常会陪着王氏一起抄写佛经拿去供奉,据说周大姑娘有着一手极好的小楷,便是抄写佛经练出来的。”
南宫玥微挑眉梢。
这个年纪的姑娘乐衷于抄写佛经?周柔嘉是为了陪伴自己的母亲,还是真正沉迷此道?并非乐衷抄写佛经不妥,而是萧栾性子跳脱,若是周柔嘉太过沉闷,恐怕两人会合不来。
南宫玥思忖道:“周大姑娘可会骑马射箭?”
“似乎是不会。”鹊儿回禀道,“周大姑娘很少出府,也从未有人见她骑马外出。”
将门的姑娘却不会骑术,和萧栾的共同爱好又少了一样……南宫玥有些头痛了,她可不想撮合一对怨侣。
再者,从周家的情况来看,想必那周大夫人王氏是个性子软的,否则也不至于让自己和女儿走到如今这个一退再退的地步,周大姑娘在其母的教养下,性子想必也是好的,只是萧栾的院子里……那可不是性子软和的人能镇得住的。
万一弄不好,导致萧栾房里嫡弱庶强,岂不是跟方家三房一样没了一点规矩体统。
这门婚事恐怕并不妥当。
南宫玥沉默了片刻,忽而开口问道:“那日寿宴后,周家是何态度?”
“……周府的下人们都在传说,周大姑娘从咱们王府回去后,就直接给了周二姑娘一巴掌。”鹊儿顿了顿,又道,“之后,周将军把周大姑娘叫去问了原因,周大姑娘只说是周二姑娘在寿宴时弄脏了她的衣裙让她失了颜面,最后,周大姑娘被罚跪了三日祠堂。”说到这里,鹊儿不禁面露疑惑,不明白周柔嘉为什么不向周将军告状。
南宫玥笑了,她放下手上的茶盅,思量着开口道:“这样吧……素闻周大姑娘琴艺不凡,我新得了一张琴谱,鹊儿,你替我下一张帖子给周大姑娘,请她三日后来府里为我品评一番。”上次在镇南王的寿宴,她也不过和周柔嘉说了几句话,对这位周大姑娘所知不多,还是要再见上一见才好……
“是,世子妃。”鹊儿屈膝应道。
“大嫂……”萧霏在一旁若有所思,迟疑地欲言又止。
也许过去她不知道夫妻是怎么回事,但是自从看了大哥和大嫂的相处以后,萧霏便觉得所谓的夫妻就该如大哥、大嫂般意气相投,互相理解,互相包容,相濡以沫。
二哥萧栾和周柔嘉各方面都是天差地别,如果因为父王寿宴上的那个意外便让他们成亲,以后会不会相看两厌?可若是不所为的话,那周柔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