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1 / 2)

四爷到凝心院门口的时候,就听到孩子清脆如铃的欢笑,还夹杂着一点女子轻快的笑语声。

他略微顿足,也不叫跟在后头的苏培盛先去通传。

在他的记忆里,钮祜禄氏是温柔静默的女子,笑容也都是柔美到有些腼腆,想一想,她进府十年了,居然没听过她的笑声。

因是下午,小院的门也就是敞着的,四爷站在门口,就见院中阴凉处摆了一张圈椅和一张小桌,上头没有点心,只摆着一个白瓷茶壶,两个杯子。

钮祜禄氏就靠在圈椅上,笑着看弘历追一个蹴鞠。

微风晃过,洒下一点点碎金一样的光泽在钮祜禄氏的面容上。

上回来去匆匆,又是晚上,四爷没注意,这回一看,她好像确实瘦了些。钮祜禄氏一向身子好,去了妆容也是唇红齿白的好气色,面容有一种皎月般的饱满。

算来她也才二十四岁,正是女子的好时候。

四爷自负是个很有审美的人,他的女人,虽不个顶个是绝色,但也绝不会是姿色平平,甚至都没有空有表象的木头美人,能得他恩宠的女人,必是春兰秋菊,各有各的气质。

钮祜禄氏自然也有她的好处。

目光又落在弘历身上,果然儿子肖似母亲,弘历也是唇红齿白的孩子,虽不如弘昼健壮讨喜,但却看起来更精致漂亮。

见到儿子活泼泼的满院子踢着蹴鞠跑,四爷的心情也好转了一些。

他站了不过一会儿,宋嘉书也就发现了这位从天而降的大神,连忙带着弘历上前请安。

今日为着四爷忽然回府,各处膳食都用得晚,所以弘历也就没歇午,写了一会儿大字,宋嘉书就让他去户外活动活动。

前世的科学知识:孩子多晒太阳不但能长高补钙,还是预防近视的好方法。

弘历本来还想练一练布库的蹲马步基本姿势,宋嘉书却让他玩球——小孩子总蹲马步会长不高的,还是跑跑跳跳更有助于发育。

四爷摸了摸儿子的大脑门:“怎么自己玩蹴鞠,不叫弟弟来?”

弘历脆生生道:“用过膳,额娘就带着儿子去找五弟了,可五弟今日用的多了些,还在吃消食丸。额娘说,肚子饱饱的时候不能跑跳,对身子不好,所以儿子听额娘的话,就回来自己玩球。”

他仰着脸笑道:“阿玛,自己玩球没意思,我想跟三哥和五弟一起,可三哥要念那么多书,儿子怕耽误了三哥的功课。”

宋嘉书在心里写了个‘服’字给他:这是什么天生的政客啊。他几句童言童语根本就是掐着这位未来雍正帝的喜好去的好不好?

一口一个听额娘的话,是孝顺的孩子;关怀弟弟的身体,是友好的哥哥;再表达一下对兄弟的想念,一派兄弟和睦情深。

果然四爷的脸上虽不露明显的笑容,但却松快了许多,手在弘历的大脑门上停留的时间也比平时长,然后还不顾弘历玩的有些灰尘的手,直接牵着他的手进了门。

他来的突然,下人们自然忙着上茶点。

四爷刚从下人颇多的正院来,骤然见了凝心院这两个丫鬟忙里忙外,就觉得人有些少了。

弘历的嬷嬷把他领下去洗手,

在自己的格格跟前,四爷说话自不会斟酌着说,直接问弘历换嬷嬷的事儿,主要是搞清楚,这个多嘴多舌,是怎么个多法。

宋嘉书还真没想到,不过是弘历换嬷嬷的事儿,四爷不但关注,还关注到亲自走过来问的程度。于是如实道:“弘历在耿妹妹处的几日,乌嬷嬷曾经跟弘昼的奶嬷嬷嚼舌头,说是我的病都是年侧福晋治的,还让两个孩子听见了,好在耿妹妹身边的丫鬟听了赶紧止了。”

“虽则乌嬷嬷做事仔细,从前将弘历的衣食住行都看得极好,从未出过岔子,但这背后嚼舌头,实在是言行不当。”

四爷的眉头就拧了起来:“这样的下人确实不能留。”

又见面前的女人就是平静地阐述这个事儿,并没有一点不平,想着背后给年氏上药的劲儿,也就略颔首:“府里的下人是该整一整了。”

宋嘉书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四爷这句话,大概是隐秘的安慰,安慰她受了委屈,险些烧死。

她付之一笑。

或许钮祜禄心里会不平,但她不会。

年贵妃是谁啊,一家子都坐在未来雍正帝的心坎上(起码在雍正三年前是这样)。

别说这件事,大概真的不是年氏故意要整人,只是门口的小太监狗眼看人低,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故意要折腾格格院里的人,显得他能耐似的。

就算是年氏真的要给她一点排头吃,四爷的心向着哪里也是不用说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违了规矩,让大夫都在年侧福晋处守着,旁人有需要再去请。

他做的是初一,年氏做的连十五都算不上。

要是怨怼年氏,那怨不怨四爷?这位爷,是能见人怨他的人?又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故而,宋嘉书心平气和极了。

这世上总不能什么都占着:四爷活着的时候,她是四爷的白月光和真爱,被爱的死去活来,然后雍正帝死了,自己的儿子继位,又快快乐乐活到八十五。

这世上的大饼不会只掉在一个人头上,老天爷又不是瞎了眼。

四爷自问火眼金睛,只有他做戏诓别人(这个别人就是他亲爹康熙帝)的,没有别人的小动作能瞒过他。

何况是这些后宅女子,如今见钮祜禄氏的样子,是真的心平气和,宠辱不惊的样子,倒是让他满意里生出一二分歉疚来。

要是钮祜禄氏哭着求着要点什么恩典,赏了也就罢了。可正是这样自然而然,似乎自己差点烧死的事情也能就这么翻过去,四爷才有了两分不忍。

这一不忍,就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爷今晚留下。”

宋嘉书:……

不,我是来做太后的,不是来侍寝的!

她的怔愣被四爷理解为了过度惊喜:确实,自打年氏入府,几乎是专房之宠。他本来就不是个多留恋后宅的人,年氏一出现,一年到头去别的格格处,加起来也不到十次。

怪不得她惊喜成这样,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