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下药(1 / 2)

四周静了一瞬,气氛有些僵硬。

这时,那位姜姑娘提着裙摆,小跑了过来,关心地问道:“这位爷,您没事吧?”

皇帝挑了挑眉,目光在对方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流连了一番,虽不过是小家碧玉,但胜在肤光如雪,明眸生辉,那纤柔的身姿似是不盈一握。

皇帝微微一笑,看似豁达地说道:“不碍事,不过是一个荷包罢了。”他一边说,一边摇了摇折扇,儒雅斯文。

“人没事就好,只当破财消灾就是。”

姜姑娘抿嘴一笑,清丽中透着一分俏皮,羞涩中又透着一分明艳,宛如一朵枝头的娇花随着微风微微颤颤,悄然绽放。

皇帝心念一动,正欲再开口,两个身形高大健壮的青衣男子从街对面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皆是面露紧张之色,对着皇帝躬身抱拳道:“爷,让您受惊了,都是属下……”皇帝在外被乞儿冲撞,他们救驾来迟,回宫后怎么也免不了一顿责罚!

皇帝眉头一皱,好像是被浇了一头冷水似的,“啪”地收起了折扇。

这声响本不大,可是听在两个锦衣卫和那个小厮打扮的內侍耳里,却像是放大了许多倍,都是冷汗涔涔,背后瞬间就汗湿了一片。

皇帝沉声吩咐道:“去把刘启方给我叫来!”声音不怒而威。

“是,老爷,属下这就去!”其中一个锦衣卫立刻就抱拳应道。

端木绯默默垂眸,心里叹息,看来京兆尹刘大人这一回怕是要倒霉了!

皇帝便不再理会他们,对着端木纭和端木绯道:“两个小丫头,陪我进去看茶去。”

四人纷纷进了香茗茶铺,而两个锦衣卫则一人守在铺子外,另一个策马沿着昌兴接往东而去,马蹄声渐远……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来车去,仿佛刚才那点小小的混乱完全没有生过一般。

直到近半个时辰后,昌兴街上再起涟漪。

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锦衣卫来了!”

就仿佛是一滴水溅入了热油锅般,整条街道都炸开了锅,路上的行人无不避让到两边,那些原本要出店铺酒楼的客人也干脆就暂时待在里头不出来了。

“踏踏踏……”

隆隆的马蹄声渐渐临近。

顺着街道朝东边望去,可见大批锦衣卫就像大片大片的乌云骤然压顶似的来临了,气势汹汹地在街上肆意奔驰,所经之处,扬起一片尘土,让这原本繁华的街道似是染上了一层阴霾。

没一会儿,整条街道都被锦衣卫封锁了,就仿佛这里的时间瞬间静止了,只余下几匹高大的骏马飞驰而过,在香茗茶铺前停下。

最前面的红马上跃下一个身穿蔚蓝色锦袍的青年,守在铺子口的那个锦衣卫心中一惊,忙上前半步朝着对方抱拳行礼:“岑大人。”

来人正是岑隐。

岑隐丝毫没有理会他,径直迈入茶铺,就听以一座红木嵌珐琅五扇屏风间隔的次间中隐约飘出皇帝的声音:

“……你们两个孩子倒是勤勉,小小年纪每天不仅要读书,学习琴棋书画,现在还打算自己开铺子,很好!”

皇帝的语气中透着一分赞赏和两分亲切,岑隐并没有在意,大步绕过那座屏风。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女音不卑不亢地说道:“慕老爷,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我和妹妹正是因为年纪小,才要勤勉点,方方面面多学点。”

岑隐脚下的步子一缓,抬眼看着次间里的四人,除了坐在上的皇帝外,还有三个年轻的姑娘,而其中两人正是端木纭和端木绯。

岑隐微怔,乌黑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幽芒。

“玉不琢不成器,可不正是如此!”皇帝还没注意到岑隐来了,朗声笑了,看着端木纭的眼神盈满了笑意,“说来你们姐妹与祐显、涵星也是表兄妹,应该称我一声姑父才是。”

皇帝口中的祐显全名慕祐显,乃是大盛的大皇子殿下,端木贵妃所出。

坐在端木纭右手边的端木绯正捧着茶盅饮茶,闻言,微微蹙眉。

她放下了茶盅,正欲开口,就听另一个阴柔的嗓音响起:“老爷,那夫人可得不高兴了,说不得要河东狮吼一番。”

岑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唇边带笑,向上的皇帝行了礼。

皇帝虽被打断了话,却也没恼,爽朗地笑道:“说的也是,倒是我疏忽了。”

端木贵妃名为贵妃,实则只是妾,按礼,妾的亲眷可算不上亲眷。这声“姑父”一喊,可不是在打皇后的脸嘛?若是传扬出去,说不得那些冥顽不灵的御使们又要上折子了,实在麻烦的紧。

“阿隐,还是你想的周全。”皇帝眉眼舒展,看来心情更为疏朗,随手招呼道,“出门在外就别这么多礼了,坐吧。”

岑隐若无其事地应了,在下坐下,若无其事地与皇帝闲话着,直到,外头的锦衣卫在帘外禀道:“老爷,刘大人来了。”

坐在端木纭对面的姜姑娘心中一惊,但努力压抑着心头的震惊,不动声色。

她多少有些猜出对方的身份不同寻常,现在这句“刘大人”等于是肯定了她的某些猜测,看来这位“慕老爷”很可能是某位宗室勋贵,所以才能随意把一个官员叫来这茶铺训斥。

“让他进来。”皇帝神色微冷,淡淡道。

岑隐起身,向三位姑娘温和地笑道:“两位端木姑娘,还有这位姜姑娘,这里闷得慌,不如去内堂喝杯茶!”

三个姑娘从善如流地打帘去了内堂,跟着,一个穿着天青色常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就冷汗涔涔地进来拜见皇帝。

之后,次间里就传出了皇帝冷厉不悦的斥责声:

“刘启方,你这京兆尹就是这么管理京城治安的?!”

“光天化日之下,皇城根上,就有人敢直接强抢路人了?!”

“京中流民为患,你这京兆尹又在干什么?!安置流民,维护京城治安难道不是你分内之事!”

“……”

皇帝越说越气,起初声音不大,若隐若现……渐渐地,音量越来越响亮,隔着那道门帘都能感受到他的雷霆之怒。

可怜京兆尹刘启方只能唯唯诺诺,不敢做一声辩解。

内堂里,端木纭和端木绯径自饮茶,只当做什么也没听到,唯有姜姑娘神色惴惴,不时朝那道通往内堂的门帘瞟去。

须臾,刘启方就被皇帝冷声挥退了。

次间里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皇帝和岑隐。

皇帝喝了杯內侍奉上的热茶,周身那股慑人的气势淡去了不少。

他的目光看向了通向内堂的门帘,心念一动,想把端木纭她们再叫出来说话。

岑隐在皇帝身旁数年,只从他神色间细微的变化,就猜出他的意图,却是若无其事地笑着禀道:“老爷,属下刚才得了消息,太夫人已经快到京城,今天天黑前应该可以抵京了。”

岑隐说得太夫人当然是指太后,太后月前去礼佛,直到今日方才归来。

“不是说明天才到吗?”皇帝有些意外,立刻就站起身来,“回去吧。”

皇帝没再多留,带着岑隐和几个锦衣卫浩浩荡荡地走了。

端木绯听着他们走出了外面的铺子,听着外面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外面彻底地安静了下来,连带内堂里都是一片死寂。

皇帝这尊大佛总算是走了!端木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抬眼看着身旁的端木纭。

端木纭正垂眸捧起茶盅,侧脸的轮廓鲜明,长翘的眼睫如蝉翼般微微颤动着,从窗口洒来的阳光在她的小脸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碎金,美得仿佛不似真人。

端木绯直愣愣地看着端木纭好一会儿,心里既自豪又纠结地暗暗叹息:姐姐的容貌太出众了,以后遇到皇帝还是避着些为妙……毕竟,从皇帝平常的行事看,在某些事上似乎不太拘小节。

而皇家也从来就是最不讲规矩的,纵观历史,皇帝纳姑侄、收乳娘、夺弟媳等等的荒唐事也没少过……今上不是也才刚收了一对杨氏姐妹花嘛?!

刚才多亏了岑隐轻描淡写地把“姑父”那个话题带了过去……岑隐待她们姐妹委实不薄。

端木绯想着和岑隐相识来的种种,暗自记下了对方的这份好意与人情。

端木纭和端木绯又特意多留了一盏茶功夫,感觉锦衣卫引起的骚动平息了,这才起身与姜姑娘告辞,姜姑娘热情地再次相送。

当三人走到铺子口的时候,姜姑娘犹豫了一下后,忍不住捏中手中的帕子说道:“端木大姑娘,端木四姑娘,刚才那位……”

她想问皇帝的身份,端木绯微微一笑,伸出一根白生生的食指压在了粉润的嘴唇上,只说了五个字:

“佛曰,不可说。”

外面的昌兴街已经又恢复了原本的繁华,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热闹喧哗,也有人远远地指着这里窃窃私语。

姐妹俩还记得来意,没急着回尚书府,携手沿街缓行,打量着街上的环境,言笑晏晏。

这昌兴街就是条店铺街,不仅有茶叶铺、茶楼,还有布庄、饰铺、胭脂水粉铺、书铺……可说是应有尽有。

姐妹俩一边走,一边看,等走完这条街,她们身后的两个丫鬟已经是大包小包地拎了不少东西,满载而归地坐上马车离开了昌兴街。

在马车规律的晃动声中,端木纭含笑问道:“蓁蓁,你说我们开什么铺子好?”

端木绯就兴致勃勃地把刚才看到的铺子统统都说了一遍,然后笑吟吟地歪着脑袋道:“姐姐,我看了看,这昌兴街正好还缺一种铺子,又非常适合我们。”

端木纭唇角的笑意更浓,“我们一起说好不好?”

端木纭伸出三根修长的手指,从“三”开始比手指,当她比到“一”时,姐妹俩同时脱口而出:

“绣庄。”

清脆整齐的声音在车厢里蓦然响起,姐妹俩都出了轻快而默契的欢笑声。

这条昌兴街上正好缺一家绣庄,而绣庄里请的是绣娘,对于姐妹俩而言,最合适不过。

“可是,姐姐,我们现在一没掌柜,二没绣娘。”端木绯数着手指道,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不觉得烦恼,反而觉得有趣。

“不着急,反正是我们自家的铺子,不要租金,我们一步步来就是。”

端木纭揉了揉妹妹柔软的顶,乌黑的眼眸熠熠生辉。

“嗯。”

端木绯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声,与此同时,车厢外传来车夫挥动马鞭的声音,马车似乎驶出了昌兴街,车还是变快。

端木绯随手挑开窗户一角,朝窗外的街道看去,路边一双空洞的眼眸正好映入她的眼帘。

四五个面黄肌瘦的乞丐正跪在路边冷硬的地面上,身前放着一个个残缺污浊的空碗。

京城里的乞丐似乎又更多了……

想到刚才那个抢走了皇帝钱袋的乞儿,端木绯的眼眸变得更为幽深,又放下了窗帘。

她们的马车一路不曾停歇,飞快地穿行在街头小巷,一炷香后,就抵达了尚书府,刚好才申时而已,天色尚早。

姐妹俩一回到湛清院,张嬷嬷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面露焦色,禀道:“大姑娘,四姑娘,四夫人半个多时辰前来过一趟……”

二人才坐下,没来得及问四夫人所为何事,就听外面的庭院里隐约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似乎有什么人在争吵着。

紧接着,门帘一翻,碧蝉小跑着进来了,通禀道:“大姑娘,四姑娘,四夫人来了,气……”气冲冲的。

碧蝉的话没说完,一个二十来岁的美妇一把推开她,满脸怒容地走了进来,正是四夫人任氏。

碧蝉顿时噤声,不敢再往下说。

任氏穿了一件鹦鹉绿十样锦妆花褙子,一头浓密的青丝梳了一个牡丹髻,插着一支攒珠累丝金凤钗,步履间,钗上的金色流苏剧烈摇晃着。

一进屋,她的目光就犀利地落在了端木绯身上,“端木绯!”

任氏横冲直撞地快步来到端木绯跟前,抬手就指着她的鼻子斥道:“你说,你究竟给缡姐儿吃了什么?!”她眸含戾气,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撕了端木绯”的模样。

四夫人任氏嫁入端木家已经九年了,却只得一女端木缡,年方六岁,平时是如珠如宝般养着,捧在手里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以说,端木缡就是任氏的命根子。

端木绯想了想,就答道:“六妹妹上午在璇玑堂问我要石榴汁喝,我就让绿萝拿了一壶过来给她。”

“果然是你害我的缡姐儿!”任氏怒不可遏,心火直冲脑门,想也不想地扬手就一巴掌朝端木绯白皙的面颊扇去……

端木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任氏的右臂,毫不避讳地与任氏怒目直视,冷声道:“四婶母,您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