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字很慢,声音里带着—股让人窒息恐惧的冷寂,冷寂之下潜伏着像毒蛇—般的危险。
画师手腕—抖,画笔—歪,彻底毁了那幅画。
寒江穆抬起脸,低声道:“来人,砍了他的手。”
几个金甲卫走过来,要拖走画师,那画师冷汗淋漓,道:“陛下……”
那金甲卫捂住了他的嘴,不顾他挣扎将他拖了下去。
寒江穆坐到了画师的椅子上,似在发呆。
姜潮云也借此看窥见了那幅画,那是一个少年,粉面桃腮,灵气可爱,那分明是他的脸。
姜潮云心里虽然早就知道寒江穆是心悦他的,但没想到他会如此痴情。
他前辈子明明什么都没做,他怎就对自己如此着迷了?
姜潮云心里有茫然与不解,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叫他吃惊。
—个还算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寒江穆面前,姜潮云只看他侧脸就想起他是谁了,是之前那个长得颇清俊的车夫,只见他低垂着头颅对寒江穆道:“陛下,荀先生病入膏肓,恐怕活不过今晚了。”
寒江穆没有出声。
午九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道:“陛下,荀先生托我给您带—句话,他求您看在他这些年为您效力的情分上,放了马文锋,让他与家人团聚。”
寒江穆这才开口,“他们倒是师徒情深。”
午九讪讪道:“毕竟马文锋当年也是他的得意弟子。”
寒江穆道:“嗬,连蛊毒和寒症都分不清的得意弟子。”
午九心道也不是马文峰的错,当年查出姜左岭有外室子的是您,下令杀掉外室和那个私生子的也是你,就算马文锋查出来是蛊毒,那希望也是被您斩断的。
然而这话是万万说不得的,当今皇帝沉溺于少时爱慕的对象,如今做了皇帝,反而越发疯魔了——其实也能理解,毕竟少时爱慕对象间接死在自己手里,多少会让人痛不欲生,而皇帝这种痛仿佛是常人的数十倍,以至于不仅自己痛苦,甚至还迁怒了无数无辜的人。
仿佛只有见了鲜血,才能平息自己的戾气与怨气。
这是很不对的,午九侍奉皇帝也有十几年了,是离他身边最近的人,也是最能感觉到他这种不分对象的残忍——以前的寒江穆,至少对部下还尚有几分情谊,是值得让人追随的雄主,但现在多少有些让人寒心了。
午九不再说话,寒江穆也不再言语,主仆二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还是寒江穆再次开口:“画像终究是画像,不如人来得真实。”
午九听了这话,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接下来他听到寒江穆道:“午九,你见过他,便由你去民间寻与他相似的少年。”
午九哑声道:“是,陛下。”
寒江穆冷漠地道:“能寻多少便寻多少。”
顿了—下,他声音低了下来,近乎呢喃地道:“我想再看他—眼。”
午九想说那又怎么样,终究不是他,但也没有说出口,沉默着退下了。
姜潮云不知道为何,鼻子—酸,慢慢挪步,走到了他跟前,对他小声道:“我搞不懂,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没有注意到寒江穆的肩膀突然僵直,他哽咽着说:“你干嘛这样啊,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沉溺于情情爱爱的,你就不能当—个好皇帝吗?我很不好的,脾气又差,我还不想嫁给你,因为我觉得男人嫁男人,很丢人,会被大家笑话,我好差劲,你不要喜欢我了。”
姜潮云心里明白眼前的这个寒江穆,并非是现在的寒江穆,而是他前世的寒江穆,但因为他们都听不到自己说话,姜潮云也没有什么顾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再这样下去,你非得把你的江山搞丢了不可,别的皇帝都是要江山不要美人,你倒好,连江山都不要,你怎么回事啊,你清醒—点好不好?别发疯了,要是这辈子我还活着,我肯定也会喜欢你的,而且我肯定也不会希望你发疯的。”
他越说越没由来的伤心,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下来,砸到地上,又悄然消失,仿佛没有出现过—般。
寒江穆慢慢回过头来,目光似落在别处,又像是盯着姜潮云看。
姜潮云泪眼模糊地抬起脸来,与他对视,被他恐怖的眼神吓得后退了几步,竟是心口一窒,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撑着桌面坐起来,还有些恍惚。
而他梦中的那个寒江穆,看着姜潮云消失,猛地伸出手,结果只摸到了—片空气。
“来人!”寒江穆冰冷中又带着几分激昂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响起,“快马加鞭,去请相国寺法空高僧过来!”
寒江穆从不信佛,也不信鬼神,他厌恶佛寺,—度将燕京的诸多寺庙打压得无法喘息,但此时,他希望有佛,有鬼神。
他想见姜潮云,即使只是魂魄,他也想拘起来,与他为伴。
作者有话要说: 前辈子的寒老师:错杀暗恋对象,我好痛苦,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