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和离(2 / 2)

寒江穆低声道:“夫人,噤声。”

姜林氏顿时安静了,其他人也被林瑞一个眼神逼得大气都不敢喘。

寒江穆手指微抖,却依然保持十二分的冷静,忽然,他眼神一变,把脉的手瞬间上移,一把扯开了姜潮云的披风,紧接着就是厚实的夹袄、外衫与亵衣。

姜林氏惊呼:“你干什么?!”

林瑞也走到他身前,蒲掌大的手就要去抓寒江穆。

然而姜潮云裸露在外的皮肤让林瑞呆在了原地。

姜林氏也吓到了,“这、这是什么?!”

只见姜潮云雪白的胸膛之上有无数的青筋浮起,紧紧地绷成了一张网状的纹路,而网状的中心,是一个圆形的青色凸起,还会轻轻地跳动!

寒江穆看着这一幕,无数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他低声说:“原来你不是中毒,你是……中了蛊。”

姜林氏愣住了,“你说什么?”

寒江穆没有看她,事实上,除了姜潮云,他对其他人根本没有说话的欲望。

马文锋急匆匆地赶到,他看到这一幕,也满脸的不可思议,随即,他十分懊恼起来,就凭这一次失误,他恐怕不可能再得到寒江穆的重用了。

但即使如此,他也要将功补过。

马文锋重新替姜潮云把了脉,这次他格外谨慎———事实上他每次都很谨慎,但谁能想到姜潮云会是中蛊!

他医术不说是绝顶高明,但也是师承南华圣手门下,到他今年为止,他就基本没有误诊过,要怪只怪这蛊未免太过狡猾,伪装什么不好,偏伪装成寒症。患者因为寒冷,只会不停的加衣服,绝不会露出一点皮肤,也是因为如此,他压根没有发现。

马文锋把完脉,又去查看了一下姜潮云身上的网状纹路,屏息了一会儿,才盯着寒江穆冰冷的目光小声地开口:“的确是中蛊,但是这蛊非常罕见,可以说当今的记载之中没有任何能与其符合的蛊,但只要是能长时间在人身体里存活的蛊虫,都会有母蛊与子蛊互相影响互相催发。”

寒江穆说:“所以,少爷身上的是母蛊,还是子蛊?”

马文锋几乎都不敢呼吸了,现在他就算是呼吸,都是错的,“……是子蛊,只有子蛊才会对母蛊产生反应,也只有母蛊是安全无害的。”

寒江穆:“哦,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身上有母蛊,少爷每次发病,都是人为催动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马文锋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的。”

他们俩之间的气氛其实很古怪,但这个时候也没有人会怀疑,他们都沉浸在原来这么多年姜潮云的病弱是人为的这个事实上。

姜林氏猛地看向姜左岭,叫道:“姜左岭!是不是你!”

姜左岭先前被林瑞一巴掌扇得脸颊浮肿,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月娘!你别胡说!潮云也是我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我是人我又怎么可能会害我儿子!”

姜林氏喃喃道:“那能是谁,反正你都不喜欢潮云,除了是你,还能有谁?”

马文锋皱起了眉,过了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打开,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给姜潮云服下,这颗药吃下去,姜潮云紧皱的眉头也舒缓了下来。

做完这件事,马文锋说:“少爷身上的子蛊既然被催发,那么母蛊应当就在不远的地方,劳烦各位脱下衣服,让我检查一下。”

姜林氏率先指向姜左岭,“你先给我脱!”

姜左岭却迟疑了。

寒江穆和马文锋对视了一眼,还不等马文锋出手,林瑞就已经一把拎过了姜左岭,另一只手“嘶拉”一声,一下子扯开了姜左岭厚实的衣衫。

顿时,姜左岭整个上半身都袒露在大家眼前。

所有人都静默了,还是姜林氏尖叫一声,一巴掌扇在了姜左岭脸上,“姜左岭!你这个畜生!”

姜左岭还在狡辩道:“月娘!你要相信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很苍白,因为他胸膛上,的确有这和姜潮云一样的网状,不过姜潮云是青色的,他是淡淡的红色,而中间就是有一颗小痣一样的玩意儿轻轻地凸起。

比起姜潮云的要更不起眼一些。

他很少关注自己的身体,或许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了这一个网状,但他没有在意过,毕竟身体无病无痛,这一点小问题他也是懒得去看大夫的。

但现在还有谁能相信他的话呢?

姜左岭自己都觉得有些绝望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寒江穆突然大步走向了一个角落,一把揪出了一个女人,“你在笑?”

女人茫然地抬眼,露出了凄然的表情,“大人我没有笑,您看错了。”

寒江穆语气冰冷地道:“你在笑,我看见了。”

女人坚持否认:“我没有笑,大人求求你放了我们吧,我儿子还年轻,我马上带他离开淮州,再也不出现在夫人老爷面前,求大人网开一面。”

寒江穆抽出他的剑,说:“你是想剥皮,还是凌迟?这些我都会。”

他说着,一把揪着女人就往外走,林瑞喊了他一声,“小兄弟!”

寒江穆理都没理他,他那样高大,揪起一个女人也毫不费力,其他人茫然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将女人往门口带。

女人尖叫起来,“你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寒江穆一把将她甩在冰冷的地上,姜左岭院子里的小厮怯怯地探出头来看,却并不敢上前。

寒江穆伸出手指,弹了弹泛着寒光的宝剑,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他的唇角微微翘起,眼眸暗沉,像是能吸进所有光亮的黑色漩涡,“剥皮很麻烦,就给你凌迟吧。”

他一句话说完,长剑在空气里划过一道白色的弧线,铺满青石的地面立即溅出了一片血迹,随即,女人凄惨地尖叫了起来。

她的膝盖骨被削掉了!!

屋内所有人都听到了女人凄惨的叫声,林世言出来一看,也脸色苍白地退了回去。

倒是林瑞走到门口,目睹了这一遭,脸色微微一变——好精湛的剑术,只一剑,就能将女人的膝盖骨完整地削出来!

寒江穆说:“说不说?”

女人痛哭道:“放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了,你这样是犯法的!”

她话音刚落,寒江穆手里的剑再次挥下,这次是她另一枚膝盖骨,女人的尖叫声再次响起,声声泣血,几乎要将人的心脏都给揪出来。

女人依旧什么都不说,寒江穆沾满了鲜血的长剑从她的衣裙往上滑,最后落到了她的手上,“这双手你可还要?”

女人身下全都是血,气息也薄弱了许多,但她依然凄惨地说:“大人饶命,我真的没有笑。”

寒江穆挥剑,就要斩下女人的手,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大人,请手下留情。”

寒江穆回头看去,正是姜耀宗。

姜耀宗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低声道:“请大人饶她一命,我有话要说。”

女人猛地睁开了眼睛,汗水和血迹在她脸上滑过,晕染成格外凄惨的模样,然而她那双多情又动人的眼睛一旦晕满怨恨,便当真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她膝盖骨被削去,整个人已经无法站立,但她依然支撑着身体看向姜耀宗,那眼神里充满了威胁,“不准说!姜耀宗,你不准说!”

姜耀宗却没有看她,“这蛊,是我娘下的,在十六年前下的。”

女人尖叫道:“姜耀宗!你怎么不去死!!你给我死!你给我闭嘴!”

寒江穆一脚踢向女人的嘴,竟是一下子将她的下巴踢开了,无法合上,所以也没办法讲话,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嘴角还流下了涎水。

姜耀宗说:“她十六年前邂逅姜左岭,当时姜左岭已然成婚,断然不可能娶她,但我娘却爱上了姜左岭,得知无法嫁给他,也无法做妾后,她便起了报复的心思,因此给姜左岭下了蛊,也给姜潮云下了蛊。这叫寒冰蛊,正合了姜潮云先天不足易犯寒症的症状,因而十几年来都没有大夫能够发觉。”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和我娘本来居住在岭南,但这一年冬末,很冷,我娘说她要看着姜潮云死掉,所以带着我来到了淮州。”

姜耀宗说完,目光落到了女人身上,无悲无喜道:“寒冰蛊母蛊催动子蛊的首要条件,便是母蛊宿主对子蛊的厌恶,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姜潮云每次都是在姜左岭去探望他之后发病,若是时间有差,或许是因为屋里太暖和,寒冰蛊发动总要些时间,但总归差不了太久。”

女人发出“嗬嗬”的声音,看向姜耀宗的眼神格外阴狠。

这幅模样看起来比起姜耀宗这个儿子,她其实更想看到姜左岭家破人亡。

寒江穆的表情不辨悲喜,“说完了?”

姜耀宗朝寒江穆跪倒,“求你放过她罢,若是想泄愤,请杀了我,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然而他话音刚落,眼前就飞起了一颗黑色的东西,径直砸到他怀里。

周围响起一阵惊呼,姜耀宗耳朵轰鸣,他的眼里,赫然印着一颗面容扭曲的脸。

寒江穆冷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姜耀宗呆呆地抱着那颗头颅,过了一会儿,才哑声道:“我娘会解蛊。”

寒江穆却没理他,只是一挥剑柄,将长剑上的血迹甩到了地面上,而后长剑归鞘,转身进了门。

他浑身的气势实在骇人,连林瑞都情不自禁地为他让了路。

待走到妹妹身边,林瑞小声询问:“他是谁?”

姜林氏眼里难掩惊恐,“……他只是我们府上的一个护院。”

林瑞摇头,那样的杀伐决断,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护院。

他心里有些猜测,但只是刚冒头,就飞快地被他按了下去。

寒江穆一进门,就问马文锋:“若是杀了母蛊宿主,子蛊宿主就会无恙?”

马文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想人还都在这儿呢,但面上也不敢不答:“理论上,是可行的。”

姜左岭察觉到什么,马上回过神来,“你想干什么!你搞清楚!你只是一个护院!”

他终于害怕了,“而、而且杀人是犯法的!天子脚下,岂能容你们如此目无王法!”

寒江穆听了,颔首,“老爷说的是,是我疏忽。”

姜左岭刚要松一口气,就见寒江穆再次抽剑,凛冽剑光一闪,姜左岭的长发齐根断裂,乌泱泱地落在了地上。

寒江穆说:“写放妻书,不然下次落地的就是你的脑袋。”

姜左岭:“……”

比起林瑞,不知为何,姜左岭更害怕这个护院,明明……明明只是护院!

然而姜左岭不敢说什么,刚刚寒江穆在所有人面前直接砍掉了一个女人的脑袋!没有一个人阻止他,他甚至也一点都不害怕!

这个人是恶鬼,绝对是恶鬼!

姜左岭害怕得不行,连连答应去写放妻书。

林世言及时地将笔墨递上来,姜左岭手都在发抖,但寒江穆盯着他,竟也没敢发作。

寒江穆说:“要赔偿姜林氏六十万两白银。”

姜左岭手一抖,将此项加入,林林总总,竟也好好地写完了。

老夫人和一干婢女小厮都不敢说话,跟鹌鹑一样站在旁边缩着脑袋,到这会儿,老夫人竟连坐都不敢坐了。

她上了年纪,不禁吓,这会儿身上都有些尿湿的骚臭味,但身边的人也没敢扶她离开。

这场闹剧,姜林氏一开始想的本来只是敲打敲打姜左岭而已,而老夫人也以为只是普通的纠纷,谁都没想到会闹到如今这一个地步。

但现在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姜林氏也是一脸茫然无措地看着寒江穆逼着姜左岭写下了放妻书。

和离不是休妻,对她总是有那么几分体面,又带回了所有嫁妆和六十万两白银,就算是回林家,也不会有人看不起她。

但是潮云怎会是中蛊而不是生病呢?

姜林氏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无法全部消化,因而显现出了和往日精明严肃模样完全不符的呆滞来。

寒江穆盯着姜左岭写完,又催姜林氏和姜左岭两人在上面按了手印,放妻书正式生效,他们两个人再也不是夫妻关系了。

姜左岭望着姜林氏试图想说什么,寒江穆一个眼风扫过来,所有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普普通通的护院,恐怕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姜左岭心生恐惧,不得不说他的确有几分运道,就像这个时候,他的直觉迫使他非常安静,再也不敢说话。

寒江穆的注意力也重新落到了姜潮云身上,他问马文锋:“现在少爷情况如何?”

马文锋低声道:“平日里给他用的阳性药物是作用的,这种寒性的蛊虫不会喜欢温暖的血肉,所以这次发作的时间很短,少爷没有受到什么痛苦。”

寒江穆垂眸看着被平放在长椅上的姜潮云,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说:“我带他回屋,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

说完,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弯腰将姜潮云拦腰抱起,大步地走了出去。

姜林氏和林瑞面面相觑,竟谁都没敢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