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韩王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赵弘润,半真半假地说道:“还能有何打算?先确定新都的所在,随后应付来自秦国的威胁……这一点,润公子应该很清楚才对。贵国的战事结束了,可我国的战争,怕是遥遥无期、远没有结束的时候。”
“呵呵。”听着韩王然淡淡的讽刺,赵弘润笑了两声,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同样出于笼络邯郸城内百姓的目的,或者说是为了反制韩王然今日亲自出城迎接的乱心之策,在韩王然带着一些朝中士卿离开邯郸时,赵弘润亦带领诸魏将送至城外,这让在后跟随观瞧的邯郸城内百姓有些茫然:不是说魏人蛮横么?怎么魏国的储君会亲自相送他韩国的国君呢?难道这是另外一种羞辱方式?
这些邯郸城内百姓的心思,赵弘润当然猜想不到,并且,他也没工夫去猜测,因为他看到了率军前来迎驾的韩将乐弈、秦开、暴鸢、靳黈、司马尚等人。
心中忽然想到一件事,赵弘润在亲自相送韩王然登上车辇时,对乐弈说道:“乐弈将军欠本王一件东西。”
“唔?”乐弈听闻有些不解,他几时欠这位魏公子什么东西了?
而此时,就见赵弘润微笑着说道:“前几日在那个战场上,有一件东西应该作为本王的战利品,然而,乐弈将军却不解风情地将其带走了。”
“何物?”乐弈还是没有明白过来。
见此,赵弘润笑着说道:“便是乐弈将军的……将旗!”
一听这话,乐弈微微色变,而在旁的秦开、暴鸢、靳黈等人,亦是面带怒容,尤其是司马尚,一双眼睛瞪着赵弘润,仿佛恨不得将其生吞。
『赵润……这是在挑衅乐弈?』
韩王然饶有兴致地在旁看着,心中很是纳闷,因为据他的观察,赵弘润应该是很欣赏乐弈才是,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乐弈呢?
出于好奇,他索性在旁静静观瞧着。
“……”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弘润,乐弈沉默了半响,忽然点头说道:“公子说得对,乐某确实欠公子此物。”
说罢,他对身后的亲卫吩咐了一句,叫后者取下将旗,递向赵弘润。
见此,赵弘润身后的宗卫周朴上前将乐弈的将旗接过。
看着这面将旗满意地笑了笑,赵弘润用眼睛扫过诸韩将,忽然又说道:“还有秦开将军。”
秦开敢怒不敢言,只好也吩咐亲卫取下将旗,交给赵弘润的宗卫穆青。
而在此期间,暴脾气的暴鸢终于按捺不住,低声说道:“润公子莫要欺人太甚!”
赵弘润还未开口,就听宗卫穆青喝道:“放肆!……你们以为人人都有资格将将旗陈列在我家殿下的藏库内么?”
一听这话,诸韩将反而一愣。
“穆青,不得无礼。”呵斥了穆青一声,赵弘润对乐弈、秦开二人解释道:“绝非羞辱两位的意思,只是为了满足本王的一个小小爱好而已。……本王觉得,能与两位这等豪将驰骋于一个战场,乃生平之幸;且倘若能将两位的将旗陈列于库内,更是幸中之幸……”
听了这话,乐弈与秦开二将面色稍霁。
随即,乐弈好奇问道:“且不知,润公子的收藏内,已有哪些?”
赵弘润笑了笑,如数家珍般说道:“有齐国的田耽,秦国的阳泉君嬴镹、渭阳君嬴华、长信侯王戬,以及王龁等等。”
听闻此言,诸韩将面色动容:好家伙!
齐国的田耽,纵使在他韩国亦鼎鼎有名,而秦国的阳泉君嬴镹、渭阳君嬴华、长信侯王戬等人,虽然在他韩国名气不大,但一听这爵位,就是绝非等闲之辈,然而这些将领,竟然皆成这位魏公子的手下败将。
想到这里,乐弈与秦开心中倒也不那么难受了,甚至于,隐隐约约反而有一种荣耀——毕竟此地诸多他韩国将领,可眼前这位魏公子润,却仅仅只索要了他们二人的将旗。
从某种角度上说,这是否是承认了他们二人呢?
『……明明等同于羞辱,为何我却有种沾沾自喜?』
与乐弈对视一眼,秦开的内心很是纠结。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说乐弈与秦开的心情此刻颇为纠结的话,那在旁的暴鸢、靳黈、司马尚、公仲朋、田苓、许历等将领,表情就更加纠结了,甚至于,还满脸尴尬。
尤其是暴鸢与靳黈,在诸将当中,就属他俩与赵弘润交手的次数最多,而且是一败再败,可尴尬的是,赵弘润丝毫没有向他们索要将旗的意思。
这……真的很尴尬。
说不定他俩此刻在心中狂喊:喂,赵润,难道你忘记我了么?赶紧向我索要将旗啊混蛋!
可能是注意到了在场的气氛有些诡异,赵弘润在环视一周后,忽然说道:“其实,还有一面将旗本王也十分想要……”
一听这话,诸韩国将领顿时竖起了耳朵,却见赵弘润遗憾地说道:“上谷守马奢将军。……可惜,这面将旗本王是永远也拿不到了,可惜,可惜。”
听闻此言,站在韩王然身边的马括精神一振,插嘴道:“能得到赵润公子的认可,相信家父在九泉之下,亦颇感欣慰。”
“家父?”赵弘润愣了愣,好奇问道:“足下是……”
韩王然在旁介绍道:“这位,便是马奢大人的大公子,马括。”
“哦。”赵弘润点了点头,说道:“本王平生敬重的人不多,似楚国的汝南君熊灏、寿陵君景舍,然而令尊,却值得本王敬重,只可惜……如此豪杰,中道而崩。”
聪明的马括,当然不会说出什么「我将家父的将旗送一面给你」这种蠢话,毕竟这等同于是对眼前这位魏公子的羞辱,同样也是对他父亲的不尊。
正如魏公子润所言,这是一件憾事。
不得不说,赵弘润向乐弈、秦开二人索要将旗的举动,虽然一开始让气氛变得格外僵硬,但在经过宗卫穆青与赵弘润本人的解释后,这反而冲散了几分「魏韩之战」所导致的敌意。
就是苦了乐弈、秦开这两位韩将,时不时就能感觉到同僚们那幽怨的目光。
对此,乐弈、秦开二人哭笑不得之余,也是无可奈何:又不是我俩主动送上门的,是那魏公子润强行索要的好不好,跟咱俩有何关系?
唔,可能也稍稍有些欢喜吧。
毕竟再怎么说,魏国的公子润,那也是横扫中原、响当当的名将,更是魏国下任的君王,败在其手中,且将旗也被其索要走作为陈列,仔细说起来,这倒也不是什么耻辱的事,毕竟,魏公子润是认可了他们,相比较暴鸢、靳黈这些在魏公子润手中一败再败,可魏公子润却连他们的将旗都懒得索要的将领,乐弈与秦开足以自傲了。
甚至于,就连一开始对赵弘润怒目而视的代郡守司马尚,对乐弈与秦开也有几分羡慕,只可惜,他这场仗败得太惨了。
在又闲聊了几句后,韩王然便向赵弘润告辞,登上了车辇,在诸多军队的保护下,携带着许多愿意跟随王室与朝廷向北迁移的邯郸百姓,浩浩荡荡向北方而去。
而在送走韩王然后,赵弘润亦回到了邯郸,一方面按照两国的约定,派人通知鄢陵军撤出巨鹿、邢台等地,回军驻守邯郸,一方面则命伍忌、翟璜、庞焕、曹焱等将领驻守邯郸与邯郸南部诸城池,静等朝廷与天策府的调遣。
在吩咐完毕这些事后,赵弘润则带着东宫卫、侍妾赵雀与宗卫们,与燕王赵疆一同火速返回大梁,希望能赶上五叔禹王赵元佲的葬礼。
这一路上,赵弘润一行人先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到荡阴,随即又乘坐舟船逆流前往大梁,足足赶了七八日的路程,这才赶回大梁境内河域。
好在禹王赵元佲身份不同寻常,按照下葬的规格,需要魏天子赵元偲或者太子赵润在场,因此无论是朝廷还是宗府,都等着赵弘润返回大梁,否则,赵弘润这一行人还真赶不上这次的葬礼。
值得一提的是,在返回大梁的途中,赵弘润接二连三地收到了金令,整整收到了七八块,都叫他立刻返回大梁。
赵弘润起初以为是他老子赵元偲命他返回大梁参加五叔禹王赵元佲的葬礼,直到抵达大梁之后,他这才明白,情况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那些金令,并非是他老爹赵元偲发的,而是内侍监的大太监童宪代发,请他这位东宫太子立刻返回大梁主持大局。
原因很简单,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禹王赵元佲过世之后,得知这个噩耗的魏王赵元偲,悲痛万分,一下子就跨了。
在这种情况下,大太监童宪唯有违规矫诏,连连发出金令叫赵弘润这位东宫太子返回大梁,免得夜长梦多,叫某些人以为有可趁之机。
回到大梁,赵弘润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皇宫,甚至于,在皇宫门前也未下马,直接驰马闯到甘露殿。
此时,大太监童宪早已得知这位殿下归来的消息,正站在殿外等候。
“童公公,情况如何?”赵弘润急声问道。
只见大太监童宪眼眶泛红,满脸悲色,强撑着笑容说道:“太子殿下来了,陛下强撑至今日,就为见太子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听闻此言,赵弘润如遭雷击,待片刻之后,快步闯入了甘露殿。<!-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