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宅大门敞开,月光照耀下,院子显得干净许多,樊大坚请来的人打扫得不错,胡桂扬借着酒劲儿大声道:“有人吗?出来领赏……”
话未说完,从附近的门房里突然蹿出一人,嘴里呜咽着撒腿往外奔跑,尽量远离胡桂扬。
“等等,我不是鬼,是这家……”
那人惊恐地大叫一声,跑得更快,迈过门槛时被绊一下,连滚带爬到了街上,仍不停步,迅速消失。
这就是樊大坚所谓胆大的仆人,连容貌都没让主人看到,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工钱也不要了。
胡桂扬酒醒几分,自语道:“我直接说自己是这家的临时主人不就好了?干嘛先说不是鬼呢?瞧把人家吓的。”
唯一的仆人跑掉,偌大的赵宅只剩一个人,比胡宅更显冷清。
胡桂扬要去后院休息,听不到前面叫门声,于是将大门关闭上闩,小门虚掩,方便外人进出。
“可以睡个好觉了。”胡桂扬觊觎后院正房多年,那是赵瑛夫妻的住处,赵瑛后来常住跨院,正房空置,但也不允许其他人随便进入。
“钥匙。”胡桂扬突然想起来,钥匙应该在仆人手里,于是去门房里寻找,果然看到一串钥匙躺在地上。
屋子里空空荡荡,连只凳子都没有,胡桂扬生出不好的预感。
不出所料,整个赵宅只剩下房屋,各样物品一无所有,连义母生前常去的佛堂,也变成一间空屋,至于正房两边的暖阁,同样无床无桌,更不用说被褥,好在地板没被撬走,被打扫得很干净。
胡桂扬坐在地上发呆,“得向西厂要钱,很多钱,将这里重新装饰起来。这大概是京城最干净的宅院吧,他们居然担心这里闹鬼,真是……”
胡桂扬笑着摇头,仰面躺下,交叉双手当作枕头,打算能睡就睡,不能睡再说。
屋子里很黑,胡桂扬慢慢地真生出困意,转身侧卧,正要牵个由头进入梦乡,头顶突然传来咔的一声响动,片刻之后又是一声,接连五声之后才消失。
这绝不是房梁上奔跑的老鼠,以赵宅的干净程度,老鼠早该饿死,这是房顶上踩瓦的声音。
胡桂扬当然不信闹鬼之说,翻身而起,小声道:“真好,无聊时分有客来访。”
他以为要找一圈才能发现访客,结果推门就看到月光下的庭院中间站立一人。
那人根本没想躲避,故意踩得瓦响引主人出来。
胡桂扬迎上去,相距十余步时,拱手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西厂第一高手光临,但你来得早了,这里连只夜壶都没有。”
童丰不会说话,也不想说话,做出几个简单的手势。
“你想跟我比武?”
童丰点头。
“为什么?”
童丰的目光跟正月的寒夜一样冰冷,双拳紧握,身上骨节咯咯作响。
胡桂扬替他说下去,“你不服气,还觉得受辱,所以要找回面子?”
童丰再点下头。
“可这里只有咱们两人,连个见证都没有,你就算打得我鬼哭狼嚎,外人也不知道啊。你别指望我会替你宣扬这种事。”
童丰的双拳握得更紧,他还没有出手,并非等待更好的时机,而是要让对方明明白白。
胡桂扬的确明白,笑道:“你不是要找回面子,而是要杀我泄愤。”
童丰鼻子里哼了一声。
“所以你是私自寻仇,未经西厂同意。”胡桂扬叹一口气,“劝你一句,所谓功高盖主、狗凶拴得紧,你武功这么高,厂公用你时满意,但是戒备也会更多一些。别人无令行事,可能只是小问题,放在你身上却是大麻烦。”
童丰不为所动,而且觉得对方已经足够明白,向前迈出一步,准备动手。
胡桂扬越猜越来劲儿,“所以你要给我设计一个死因,让厂公怀疑不到你。嗯,是你装鬼吓走那个仆人的,你还要装鬼把我杀死。呵呵,原来你还有几分机智。”
童丰一拳击来,胡桂扬闪身躲过,嘴上仍不肯闲着,笑道:“我现在向你道歉还来得及吗?”
童丰的回答是一拳更比一拳狠、稳、快,几拳过后,胡桂扬必须闭嘴,专心迎敌。
再过几招,胡桂扬甚至没工夫露出笑容。
童丰势头稍弱,胡桂扬终于有机会开口:“原来你一直在隐藏实力!”
童丰此前与胡桂扬斗过两次,出拳凶猛,的确不愧郧阳异人之名,但胡桂扬都能抗得住,这一次,他却只有招架之力,身上挨了两拳,疼痛倍于往常。
童丰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显然很是得意。
“聪明,你怕自己武功太高,反而会失去厂公的信任,所以有意隐瞒,让他觉得你仍然可控,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想得周到,滴水不漏。”
童丰再次出招,不是简单的拳打脚踢,而是用上复杂的招式,封堵对方各个方向的退路。
胡桂扬被迫无奈,只能正面接招。
他也算郧阳异人,但是显露得太晚,功力仍在增加中,他原以为自己没差多少,现在才明白大错特错,其实他比别的异人差了一大截,客店里没有动手比武,实在是运气好。
今晚没有这样的好运。
连挨数拳之后,胡桂扬怒了,发一声喊,再不防守,与童丰互抡拳头,这让他更处于劣势,身体像沙包一样被打得砰砰作响。
童丰退却数步,调整内息,准备下一轮硬攻。
胡桂扬摇摇晃晃,扑通坐在地上,怒极反笑,“你是为了金丹才留在西厂忍辱负重吧?老实说,我挺佩服你,不佩服你的功力,那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正好落在你头上而已,我佩服你装孙子的本事,连我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