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孟明是条硬汉,如此寒冷的天气下,为了黄立极的计划,吴孟明硬是光着膀子来到了大贝勒府。
黄立极的计划很简单,挑拨代善和黄台吉,兄弟阋墙。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是诗经里的一句话,意思是内部有了分歧,但是可以团结在一起,对付外来的侵略,是为外御其侮。
但是多数情况下,兄弟阋墙,都是打的肝脑涂地,自己打不过,还拉上外人,一起揍兄弟,直到彻底打赢为止,然后说一句攘外必先安内,求一个心安理得。
黄立极的目的很小,他不打算说动代善,代善这个人黄立极详细的了解过,此人为了后金汗国的稳定,手刃发妻,宣誓永不提【袭父之国,曾太子】之事。
而且自从黄台吉登极之后,代善也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对汗位的僭越汗位的野心。
黄立极不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本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改变代善为国之心,那太难了。
但是时势造英雄,当事态的发展起来,谁又能够保证代善自己不动心?
代善不动心也无所谓,他手中拥有正红、镶红两旗的旗主,会不动心吗?
身处于滚滚历史洪流之中的黄立极,深切的明白,身不由己这四个字的苦楚。
当年百花齐放的齐楚浙东林各党谁不是抱着匡扶社稷走到了一起,可是最后走成了什么畸形?
他黄立极不愿意附庸风雅?
他不愿意和明公们在酒楼里高声吟诗作对,在仙会上推杯换盏?
可是东林的明公们不接纳他。不仅如此,还排斥他,甚至有传闻,等黄立极离开文渊阁之时,就是身败名裂之刻。
黄立极祖上没有显赫的家门,在山西洪洞,他们的家有五棵柳树荫蔽其宅,被称为五柳黄家,乃是山西州城黄家的一条很小的支脉。
在京城敢和万岁的西山煤局争西山矿窑,死于京师的黄少发,现在在辽东做事的黄家掌柜黄石,以及死在了耿如杞手中的州城黄家,才是主脉。
黄立极五岁丧父之后,日子过得并不如意,有时候黄立极非常同情毛文龙,因为毛文龙也是幼年丧父,和他的经历很像,毛文龙是因为自己的脾气和东林明公们格格不入,黄立极完全是因为出身。
毛文龙活的明白且通透,哪怕是曲意讨好,真的能讨好明公吗?
黄立极在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及第之后,十多年来,何尝没有讨好过东林?但是人家不乐意接受他。
黄立极是一个心肠极其狠毒之人,熊廷弼差点为黄立极所杀。
【夜半,片纸,了当之】就是黄立极杀死熊廷弼的法子,当时为了攀附魏忠贤,黄立极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件事吴孟明,一清二楚,他本身就是锦衣卫的缇骑,那夜半,他当值,片纸的确入了诏狱,不过熊廷弼当夜并没有被片纸了当之,而是次日被拉倒了菜市口砍掉了脑袋。
吴孟明当值,当然清楚片纸杀二品大臣的主意是谁出的。
心狠手辣,就是吴孟明欣赏黄立极的一点,这是个真小人,他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虚伪和小人的行径。
比如诈贿,黄立极做的就心安理得,甚至作为谈资和别人谈起时,都会说道钱谦益、周仁儒和其余几个有意入阁的朝臣的七万两银子打水漂,却奈何他不得,仿若是做了一件大事一般。
正因为黄立极是一个真小人,活到黄立极这个岁数能够丝毫没有顾及,做一个真小人,他要是使坏的时候,反而是最靠谱的。
黄立极就在给建奴使坏,而黄立极此行的目标非常简单,他就是想站在大贝勒府门前而已。
其余的,都无所谓,只要站在大贝勒府门前,他就埋下了一颗兄弟阋墙的种子。
介时,不管黄台吉也好,代善也罢,他们愿不愿意,事情的发展就会超脱他们的控制。
党争这种事,黄立极太明白了。
他是看着大明朝从当初的齐楚浙西东林大乱斗,斗到了最后只剩下阉党和东林,其中的精髓,就在这一个斗字。
挑拨离间,黄立极这些年,就一直在做这些事,他太擅长了。
“要是代善不见我们怎么办?”吴孟明很相信黄立极的挑拨离间的能力,但是他也相信代善的操守。
这一点上,代善在大政殿上和他打到力竭为之,代善年纪稍长,动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修养,但是代善依旧是拼尽了全力,护住了黄台吉。
吴孟明的猜测是很有可能成立的。
“不见我们更好,说明建州的大贝勒,古英巴图鲁心里有鬼呀。”黄立极笑呵呵的说道。
他带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像极了当年代善亲自手刃的继妻,叶赫纳拉氏,布奇贝勒的女儿。
在来到沈阳之前,大明皇帝下旨让他替换钱谦益的时候,黄立极就已经在筹备这件事了。这个女子是黄立极花了大价钱,专门买来赠给代善的。
心病还需心药医,代善现在这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说到底还是心病过重,当年手刃继妻的那晚之后,代善个人的欲望都被后金大业给压制住了。
黄立极这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不管代善见不见,代善都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也是斡旋之策,黄立极为了留在文渊阁连诈贿都玩出来了,他当然知道万岁到底想做什么,拖延建奴发兵攻大明的时间,那还有比建奴自己乱起来,更好的斡旋之策吗?
黄立极的斡旋是小人行径,大明的明公们是不屑一顾的,他们总是捧着四书五经,拿着笏板就想把后金建奴给除掉。
代善此时陷入了困顿之中,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下之事,黄立极这招负荆请罪,他见了会有流言,不见也会有流言,流言四起,他代善无所谓,但是现在可汗之位上的黄台吉可没什么帝王心态,容臣之能的度量,到时候,就是场毁天动地的大麻烦。
“范文程这个蠢货!把钱谦益留在沈阳不更好些?换了个黄立极,麻烦更大了!”代善骂骂咧咧的披上了大氅,准备让门房去迎客。
见也不行,不见更不行。
不见的话,大贝勒连大明皇帝的使臣都不敢接见,更让黄台吉猜忌。
“前些日子,千户与大贝勒共舞干戚,听说大贝勒为此歇了很长的时间,某已经狠狠的责罚了他,今天带着吴千户来给大贝勒请罪。”黄立极走进正厅,看到了代善笑呵呵的说明来意。
代善的坐下就有一柄短刀,黄立极是个措大,不值一提,而此时代善手中有刀,而吴孟明只有荆条,若是斗起来,代善相信自己稳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