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药捻即将烧尽时,乌奥莫托听到个很轻微声音,他觉得自己身上好像被人狠砸了一下,似乎什么东西穿透皮肉发出的声响听上去那么可怕。
他手里的枪不由抖了下,枪口略略有些偏。
枪响了,一片浓烟挡住了乌奥莫托的眼睛。
他不知道是不是打中了敌人,不过接下来乌奥莫托就向后倒去。
他的身子重重撞在草地上,一根杂草还无巧不巧的戳进了他的鼻孔,这让乌奥莫托不由打了个喷嚏,他听到了队官熟悉的喊叫,也听到了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枪响,还有炮弹落在不远处传来的地面震动的感觉。
随即,他的视线渐渐模糊,终于变为一片黑暗。
骑兵在冲锋,冲破敌人阵列时的喜悦这时已经变成了对杀戮的狂热追求。
领队的骑兵队长用力摆动臂膀,手中沉重的骑剑带着风声卷起一片热浪,前面的敌人已经在向后仓皇后退,只要再继续冲击,就可以把他们完全撕扯成碎片。
猛烈的鼓声突然从前方传来,又有一队横列步兵出现在西西里战列线后方,骑兵队长举起了剑。
他头上满是汗水,眼睛因为渗进了汗滴刺激得有些发痛。
队长用力带动缰绳,双腿夹紧马腹,坐骑又开始了一次熟悉的冲刺。
对面的步兵阵型稍稍有些松动,不过却没有如之前那些部队一样惊慌。
骑兵队长发出了吼声,他可以听到身后紧跟上来的部下坐骑铁蹄在地面上敲击出的隆隆轰鸣。
对面的敌人似乎终于动摇了,他们的队列似乎前后之间出现了空隙
可接下来,骑兵队长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站在前排的敌军士兵整齐的半跪下来,与后排士兵形成了两排阶梯。
接着,所有敌人举起了成排的如林火枪。
贡萨洛发誓,他从没听到过如此密集的枪声!
即便是之前西西里人整个阵列齐射时,那惊天动地般的射击,与敌人左翼突然爆发出的射击相比也相形见绌。
并非是这射击规模更大,而是就在那么短浅的一块地段上,却有那么密集的枪声。
这让贡萨洛在一瞬间甚至以为西西里人把所有火枪都集中在了那个地方。
贡萨洛刚刚想象会射出如此猛烈火力的,是拥有着什么样规模的火枪部队。
但不等他生出其他念头,又是一阵较之之前更加凶猛,甚至已经超出他想象的连续射击响彻战线侧翼。
贡萨洛脸上的神色终于变了。
他扭过头紧盯着敌军左翼。
那里因为西西里人的阵线更加靠后而显得有些遥远。
不过现在贡萨洛已经隐隐踩到敌人这样布局的原因。
依靠着倾斜战线,西西里人的左翼能够更晚的与敌人接触,这样就给了他们从容在战线后方布置的机会。
可是那个贡布雷怎么就知道自己会首先进攻他的左翼,而不是更靠近自己的右翼?
另外西西里人在战线后面准备了什么可怕的陷阱?
“要让贡萨洛认为我们的左翼更好突破,就要在中央部分投入足够多的兵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因为担心冲击右翼可能会遭到反击放弃这个打算。”
箬莎看着轻轻吐口气。
在那之前,当看到敌人骑兵出动的时候,她紧张得攥着指挥杖的手因为过于用力以至发痛。
为了迫使卡斯蒂利亚骑兵放弃进攻右翼,她甚至不惜提前把一部分掷弹兵投入了战场。
而她在左翼为卡斯蒂利亚骑兵准备了两个礼物。
两个火力强大的掷弹兵连。
和更加凶猛残酷的连射火枪连。
“接下来,就看我的掷弹兵了。”
虽然始终注意着战线正面杀声震天的战场,可箬莎的目光却又时不时的被战线右侧的某个地方吸引过去。
一阵又一阵的射击已经让阵型中的士兵们逐渐麻木。
倒入火药,夯实子弹,灌满药池,模范军的士兵们反复不停的重复着这些单调的动作。
火枪兵们已经退入到了方阵当中,凭借着方阵掩护,他们不停的向敌人射击。
看着时不时有敌人应枪倒地,火枪兵们会兴奋的发出喊叫。
但这喜悦却维持不了多久。
每当看到立刻就有人替补上死者的空缺,接着那令人恐惧的排枪就在对面举起,模范军阵中都会在敌人射击前引起一阵恐慌。
方阵依旧在向前逼近,长矛兵锋利的矛锋似乎已经戳到了敌人眼前。
但就是这点距离,却又好像永远走不完似的。
似乎每行进几步就要有人付出血的代价,越来越多的士兵倒下,以致后面的人前进时不得不踏着同伴的身体,或是想办法绕开。
方阵前进的速度变得缓慢了,虽然敌人也在模范军火清兵的射击下伤亡巨大,但是即便是最普通的士兵也可以看出,局势正在向着对卡斯蒂利亚人不利的方向发展。
贡萨洛神情凝重地盯着眼前正在发生的激烈战斗。
敌人左翼出乎意料的强大火力让他隐约感到了不安。
同时和箬莎一样,贡萨洛意识到决定整个战役关键的,正是中央部分的战斗。
一颗炮弹忽然从最前面的方阵侧面贯进了方阵当中。
即便是在后方的贡萨洛似乎也看到了那个方阵中突然飞起的一团人体的残片。
那颗炮弹造成的伤亡是那么巨大,以致整个方阵似乎都一下乱了。
但是出人意料,那个方阵并没有就此崩溃,相反从惊慌失措的士兵当中却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贡萨洛眯起了眼睛,他盯着那个看上去因为遭到重创混乱不堪的方阵,直到一阵声浪从方阵前方向后传来。
“交锋了!”
一个军官忍不住发出了喜悦的喊声,接着他立刻向贡萨洛看去。
贡萨洛并没有因为手下的失态不快,他也点着头发出声如释重负的自语:“交锋了。”
模范军方阵在付出了惨烈代价之后,终于逼近到了西西里战列线前。
最前面的一个方阵立刻毫不犹豫的与敌人展开了惨烈的白刃交锋。
可怕的长矛组成的锋利森林向前疯狂的戳刺敌人,血浆迸溅,肢体撕裂,一个个原本活着的人在瞬间被杀戮夺走了生命。
惨叫声,哭喊声,厮杀声与临终者最后不知是祈祷还是哀嚎的叫嚷声混淆在一起,战场上的这一刻就是活生生的地狱与所有人的噩梦。
卡斯蒂利亚人的整个阵线发出了欢呼,受到同伴鼓舞的方阵队形开始不顾一切的向敌人逼近。
一个又一个,纷纷与敌人白刃相交的模范军开始了反击。
时值中午,烈阳当头。
在萨维利亚城南里奥镇外的平原上,出现了这样奇怪的一幕。
当左翼的卡斯蒂利亚的骑兵遭遇到致命打击,狼狈的向着自己一方的阵地奔逃溃退时,正面战线上的西西里人却因为逐渐动摇被迫向后退却。
而在另一边,在西西里人的右翼,因为急躁已经把地面刨出个土坑的帕加索斯,忽然感到原本勒得很紧的缰绳突然一松。
接着伴随从腹部传来的突然一痛,帕加索斯不由自主的随着主人发出的一声命令展开四肢,疯了般的向前冲去。
“跟上,谢尔!”
喊声被风送出老远,灌进了同样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巴尔干人的耳朵。
“遵命老爷!”
谢尔奋力催马追向前面的主人。
“来吧帕加索斯,这大概是我们两个最后一次冲锋了!”
亚历山大大声的对爱马喊着,带头从里奥镇的山坡上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