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张大人还真是会给人扣帽子。你大摇大摆占据了这榷场守军的地盘,让人拦阻闲人拦到了我这个霸州将军头上,而后又纵容下人围杀于我,现在居然还敢说我造反?我看把这霸州城当成是你的一己之私物,为所欲为的,该是你才对!”
门内那嚷嚷声顿时戛然而止,紧跟着,一个官帽都有些歪了,年纪至少在五十开外的老者便跌跌撞撞冲了出来。他用喷火的眼睛瞪向刘静玄,却忽略了旁边那几个亲兵模样的少年,恶狠狠地骂道:“刘静玄,这榷场可不归你管!你在此倒行逆施也就罢了,还竟敢滥杀无辜,除非你敢在这儿把我杀了,否则我非得上书弹劾你到死!”
见张牵已经气得五官都抽搐在了一起,仿佛恨不得把自己活活掐死,刘静玄却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被他挡在背后的小胖子看不见,周霁月却正好从侧面看到了几分,一时不禁觉得心中悸动。
而越千秋同样发现了端倪,不由暗自思忖,刘静玄是不是把对高家兄弟的恨意,转嫁到了这个同样横行不法的霸州太守身上。
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张牵,刘静玄竟是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还策马逼上前了一步,右手马鞭已经交到了左手,右手却按在了左腰的剑柄上。见张牵终于骇得后退了一步,面色也渐渐有些发白,他这才信手抽出了长剑。
“张太守凭什么觉得我不敢?”
张牵终于意识到刘静玄今天真的是疯了,一下子乱了方寸。他匆匆从霸州城赶到这里来,是为了压制住刘静玄,力保这霸州还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而不是为了和一个疯子拼命。只凭今天刘静玄做的事情,他就有十足的把握将人一举扳倒。
就算在朝中有再多的靠山又怎样?越权插手榷场,滥杀无辜,这两条罪名就足够他把刘静玄打落尘埃,让其永无复起之日了!但一切的前提是,他自己得先活着!
可越是怕死,张牵就越觉得双脚僵硬,重若千钧,几乎挪动不得。更何况,他带来的那些家丁和护卫看似威武雄壮,可却被刘静玄的那几个亲兵撵得犹如兔子似的四处乱窜哭爹喊娘,他眼下就算退进军营也得不到半点援手,因此他自然更加痛恨那些被他喂饱的无能军官。
但使守军的这些家伙能有点用场,扛住刘静玄的压力,此时此刻他就不至于孤立无援了!
“刘静玄,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刘静玄任由张牵步步后退,一只脚跨进了军营,这才淡淡地说,“这霸州榷场就快成了你张大人私有的一亩三分地,每年来此交易的商人之中,十个之中就有一个是你们张家支持的,可这个张家支持的商人交的税却是最少的,我有说错吗?”
“朝廷明令禁止向北燕交易的物资,别的商人兴许还会有几分收敛,可从铜铁到硝石,你们张家却无所不包,你要我把你们张家那几个商人的交易记录拿出来给你们看吗?哦,你一定会说那是假造的,那么,这些人的证供,还有人证,你是不是要我送到金陵去?”
“这次混进榷场的那支北燕兵马是怎么来的,要我再向你详细解释一下吗?他们拿的是你这个霸州太守开出来的条子,所以那几个被你喂饱的军官,在查验时方才马马虎虎,光是这一条纵容北虏入寇的罪名,张大人你觉得你的脑袋该掉几回?我杀你到底应不应该?”
才这么短的时间,刘静玄竟然已经查到这么深了?不,他一定是早有预谋!
刘静玄每说一句,张牵的脸就白上一分,到最后竟是再无一丝一毫的血色。他蠕动嘴唇想要解释,想要抗辩,可面对刘静玄那冰冷的笑容,他只觉得喉头涌动着一股腥甜,却偏偏一个字都难以说出口。眼睁睁看着那把明晃晃的剑当胸刺来,他竟是整个人都根本动不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就只见一个人影陡然窜了过来,飞起一脚将那剑身踢得荡开之后,随即就一拳重重击中了他的面门。如果说看到前一脚,狂喜的他还觉得是遇到了救星,那么当后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四仰八叉倒地时,他就简直想破口大骂。
你到底是和刘静玄做对,还是来害我的?
然而,暴起出手的越千秋却看也不看那个气急败坏昏厥过去的霸州太守,正对着刘静玄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刘将军,纵使霸州太守张牵有再多的罪名,再多可杀之处,也不是你在这里非刑杀人的理由。要知道现在不是大军出征,你不是主帅,他也不是你违反军令的下属。”
想到越千秋刚刚那一瞬间的果决和坚定,周霁月不禁如释重负。她到底没料到刘静玄真的打算在储君面前一怒杀人,所以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此时此刻,她看着那个一动不动挡在刘静玄马头前的少年,心想他从来都是当年那个千秋,从来未曾变过。
而在阻止了刘静玄之后,越千秋就瞄了一眼同样面色煞白的小胖子,一字一句地说:“太子殿下您说呢?”
刚刚目睹了一场杀戮,又眼睁睁看着刘静玄险些杀人,小胖子只觉得心脏有点扛不住,好容易才忍住牙关打颤。然而,越千秋把决定权抛到了他的手里,想到之前越千秋说的话,他把心一横,最后飞速做出了决定。
“孤既然奉旨劳军北疆,霸州榷场和霸州太守张牵的事,自然应该亲自断一个清楚明白,给父皇和朝中百官,给霸州乃至于天下臣民一个清清楚楚的交待!”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胖子看了好一会儿,刘静玄方才收剑入鞘,低下头道:“臣一时怒火攻心,是有些莽撞了,还请太子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