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件背心软甲并不是一般的货色。就算是那种军中只有高级将校能穿的锁子甲,编织也极其稀疏,对刀剑劈砍防御力很强,但洞眼太大,对于弓箭的抵御就得看运气了。而这件软甲铁环细小紧密,接缝牢固,可以说是一等一的精品。
估摸着是皇帝赐给越老太爷,又或者是那位老爷子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弄来的。
然而,正因为细密,所以沉重,这样一件软甲穿在身上,少说负重二十斤,越千秋能够依旧这么活蹦乱跳,这么些年苦练武艺到底没白学,到底曾经跟他练武的时候,脚上手上戴过铁护腿和铁护腕。只不过,经此一事,日后似乎很有必要继续让他穿着这样的软甲练武……
严诩一面盘算着日后的特训方案,一面伸出手来碰了碰徒弟身上那那几处淤青,见越千秋故意龇牙咧嘴,他就没好气地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盒子。
“好了,别装了。你师娘特制的伤药,一会你敷上去,活血散瘀就行了!”
越千秋才刚迸出一句谢谢师父,小胖子连忙抢着接了过来,随即又眼巴巴地看着严诩问道:“那内服呢?我从前磕着碰着的时候,御医都是嘱咐我务必外敷加内服的!”
此话一出,严诩顿时嘴角抽搐了一下,越千秋更是以手扶额,哭笑不得地说:“英小胖,那是因为你和姑娘似的,太弱不禁风,就那么点磕着碰着的小伤,还用得着外敷内服?我从前跟着师父练武的时候,摸爬滚打,哪天不得多个几块淤青,随便涂点药酒就完了。”
小胖子本来还想表现一下对越千秋受伤的关心——当然他本来就很关心,毕竟之前如果丢下他不管,越千秋和周霁月应该是能够杀出重围先跑的。更不要说在楼英长的蛊惑面前,越千秋表现得非常无所谓,这也让一直都有些患得患失的他觉得有点内疚。
可这样的情绪被越千秋故态复萌的揶揄给完全冲得干干净净。要不是还记得面前是个伤员,他险些就抬起一脚朝人怒踹了过去。可严诩突然手一松,把那软甲对他扔了过来,他赶紧伸手去接,可东西一入怀,他就险些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因为实在是太重了!
越千秋眼疾手快从小胖子那儿把软甲抢了过来,随即拉了人一把。见小胖子总算是一个踉跄站稳了,他见严诩莞尔一笑就大步出去,分明是要去收拾善后了,他就松开手对小胖子摊开掌道:“拿来!”
小胖子正在震惊于自己如果穿那软甲说不定就被压趴下了,骤然听到这话,他不禁有些呆头呆脑地问道:“什么?”
“药啊!不敷药我怎么穿衣服?”
“哦哦!”小胖子急急忙忙把那小盒子递过去,见越千秋接了过来之后打开拈出一颗,放到鼻子面前闻了闻,随即立时放进了嘴里,他登时目瞪口呆,随即赶紧扑上前去,“喂,这是外敷的,不是内服……”
还没等小胖子把话说完,越千秋就直接把嚼烂的药丸从嘴里拿出来,犹如糊什么似的糊在三处淤青上,这才把盒子丢给小胖子,自己毫不在意地捡起地上的衣服,随便抖了抖就往身上穿。看到小胖子那张震惊的脸,他不禁嗤笑道:“在家自然是用酒化开外敷,在外从简。”
小胖子头皮发麻地说:“外敷药里说不定有什么不适合口服的草药,你不怕被毒死啊!”
“这话你要敢在我师娘面前说,她得揍死你!”
越千秋穿好贴身小衣,再次龇牙咧嘴地重新套上软甲,当他把破损的小袄重新套上,再看外头的袍子时,顿时犯了难。这狼狈的样子怎么穿出去?他正想着,却只见小胖子已经从屋子里那些被砸坏的箱子柜子里翻找出一大堆衣服,直接气呼呼地抱到了他面前。
冲着小胖子竖起大拇指,越千秋快速挑了一件差不多的便服穿上,虽说因为个头问题不算太合身,但勉强也能见人,他才抬起头说:“虽说我没学到师娘那手好医术,但她的药敷多了也吃多了,闻闻就知道能不能嚼。”
说完这话,他见小胖子已经发起呆来,就来到门口,打起帘子,见周霁月独自站在檐下,而李崇明则是木然坐在台阶上,一身单薄的衣衫在风中微微起伏,他顿时眉头大皱。
虽说在楼英长面前,在严诩和陈五两面前,他都维护了李崇明几句,但不代表他就认为对方真的纯洁犹如白莲花。此时见人这么吹着风,若是丢着不管,只怕一会儿就会吹出个重病不起来,他就悄然来到了李崇明身后,随即一记掌刀,不轻不重地击在了他的颈后。
没等昏厥过去的李崇明倒地,他就轻轻巧巧将其接住,随即就架着人站起身,冲着周霁月说:“霁月,你到屋子里去翻一下,看看有什么皮裘大氅之类御寒的东西,被子也行,总之把这小子妆裹一下,我和英小胖带人入宫去安置起来。这嘉王府别院是不适合住人了。”
严诩和陈五两固然暂且离开带人去搜查嘉王府别院了,但院子里却留着七八个精兵强将以防万一。因此,越千秋干净利落地打昏李崇明,他们每一个人都看在眼里。虽说都知道今天这档子事发生之后,嘉王一系不可能不受牵连,可越千秋这胆大妄为也实在是没得说了!
周霁月被越千秋这妆裹两个字说得啼笑皆非,而屋子里的小胖子也被惊动了出来。见李崇明被越千秋架着,分明昏了过去,他立刻醒悟到越千秋都干了点什么,登时喜上眉梢,二话不说道:“不用麻烦周姐姐,我去找,咱们一会就走!”
一刻钟之后,周霁月和院子里的那些玄龙司校尉赫然看到,在小胖子和越千秋的齐心合力之下,那位嘉王世子几乎被裹成了一个粽子!而这时候,外头张罗的凉轿也已经送了过来,小胖子又给人添了一床厚厚的锦被,方才喜笑颜开地拍了拍手。
“这样他就不怕挨冻受寒了……好了,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