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越千秋一言不发地走出内殿,康乐忍了又忍,终究还是走到皇帝身边,低声说道:“皇上,要核实他的身份很简单,为何……”
“简单?扒了他的衣服,看他身上是否有当年的纹身,如果有,他就是朕的儿子,如果没有就不是?简直笑话!如果真是当年乐乐把孩子送去了南边,那么,她会在孩子身上留那么明显的印记?既然有些东西不是用什么外物能够证明的,那朕还不如放在身边好好看着!”
皇帝见康乐哑口无言,他便淡淡地说:“朕自有主张,你无需多言。”
走出长乐宫,明明这会儿已经是晌午,火辣辣的太阳高挂空中,让人觉得非常炎热,可越千秋却仿佛有些冷似的,打了个寒噤,随即失魂落魄地下了台阶。一旁的宫人内侍不少都已经得知了某些内情,悄悄偷瞥他时,有些人的眼神中带着殷羡和讨好,也有些人则是怜悯。
至于越小四和徐厚聪,此时也并没有走。他们刚刚从底下人口中问清楚,上京城从昨天到今早究竟发生了什么,彼此全都大吃一惊,这会儿看着那个耷拉脑袋,拖着沉重脚步从里头出来的少年,心中感受却是绝不相同。
徐厚聪惊叹于皇帝竟然放出了那样的风声,声称越千秋便是北燕先皇后的儿子,日后东宫的主人。尽管这其中也许有这样那样的关节他还参不透,可皇帝金口玉言,对越千秋又那般多方容忍,哪怕只是有五六分准,那也意义不同。
可想到越千秋之前和自己的那般约定,显然人是更眷恋金陵越家,他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不要在这种时候贸贸然示好,省得马屁拍在马脚上,异日弄巧成拙。于是,他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竟是丝毫没有去和越千秋打招呼的意思,就这么直接溜之大吉了!
越小四也恨不得徐厚聪这个碍事的家伙立刻就滚。如今人真的走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上前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突然就是一拳头砸向了越千秋的右肩。然而,眼看他这重重一下就要砸实,却只见对面的少年肩头一沉,随即竟是猛地左掌如刀戳向了他的手腕。
不等招式用老,越小四就收回了拳头,这才冷笑道:“怎么,今后没了靠山,这下子是没气势了?”
“放屁!”
越千秋本来就是积压了满肚子火气,失魂落魄倒是做给别人看的,此时火冒三丈之下,他也顾不得这是长乐宫前,头槌拳打脚踢,就这么发疯似的和越小四厮打了起来。
可拳击之间,眼见越小四毫不容情,他知道自己伤不了对方,干脆也同样开始肆无忌惮地用出各种杀招,尽情发泄着郁气。
这一打便是足足好一会儿,当他气力终于渐渐用尽,拳脚也变得疲软下来时,他发现越小四眼神一闪,如今对这家伙越来越了解的他突然借力一个后跃,眼见越小四那只爪子落了个空,气得冲他直瞪眼,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紧跟着,他就一言不发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只是须臾,他就察觉到身后有人跟了进来。在这宫里,他知道不能像在两人私底下说话那么随便,可他仍然忍不住头也不回地说道:“别人我不知道,但师父是绝对不会丢下我的!”
听到越千秋这话中满满当当尽是对严诩的信赖,越小四一面稍稍松了一口气,知道小家伙没那么脆弱,可另一面却不免有些不舒服,当即硬梆梆地说:“哼,你就死心吧!他就算敢潜回来,也过不了我这一关!他娘的,竟把我当成猴子耍,我要放过他我就不姓萧!”
你本来就不姓萧……
越千秋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可原本因为北燕皇帝那些话而乱七八糟的心情,却奇特地好转了许多。他露出懒得理会越小四的表情,也懒得去看一路上其他人是怎么打量他的,眼睛只看着地面,直到终于发现一颗石子,他才突然飞起一脚将其踢了出去。
眼看那小小的石子以极快的速度飞入高空,他信步往前走去,不多时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了石子落地,显然弹了好几下方才最终落地的那噼啪声。
越小四见状没好气地撇撇嘴道:“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
“心情不好,没法拿人撒气,当然只能拿它撒气。”越千秋一边说一边扭头看了越小四一眼,眼神中流露出几许凶光,“所以你也小心点,反正接下来我就赖定在你那了,到时候我三天两头上房揭瓦,你等着吧!”
虽说知道这是做给外人看的,可越小四听到这种宣言,第一反应就是想到自己小时候那天天闯祸的情景,竟是啼笑皆非,半真半假地喝道:“你小子有胆子就试试看,你再皮实,也比不上我手沉!”
这一路上都没有不相干的人打搅两人,因此两人顺顺当当出宫上马,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出了皇城,而后又在大街上风驰电掣。当最终快到兰陵郡王府门前时,眼尖的父子俩几乎同时看见了那个抱手而立守株待兔的人。
越千秋勒马缓缓停下,随即拍拍马脖子,然后突然乖张地翻墙直接进了兰陵郡王府,一副懒得搭理人的架势。
越小四就不能这么干了。尽管他对昨日到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有些摸不透,此时仍是策马过去,继而和越千秋从前那常做的姿态一样,趴在马头上意兴阑珊地叹了一口气。
“我说晋王殿下,南朝使团那些人在干什么,我还有点底,可你也好,皇上也好,这到底是在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