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窗口缝隙中,一个额头上缠了条绷带,显然就是刚刚被飞蝗石砸了一下的倒霉少年往外张望了一会,突然转过头来。
“英王殿下,跑了……”
话没说完,这少年就被砰的一声吓得立时住了嘴。
“什么跑了!是越小九跑了,不是我跑了!”
李易铭一气之下砸在扶手上,几乎想摔杯子,可发现四周那些少年都噤若寒蝉,他又硬生生压下了脾气,只是冷哼道:“越小九那家伙鬼精鬼精,我还以为能多拖他一阵子的!”
“英王殿下,嘉王世子也就是个世子而已,不管是亲疏远近,都和您没法比。他就算到了金陵,到时候见了您,还不是得毕恭毕敬磕头叫一声叔父?”
一个人起了头,一时间,四周围都是阿谀奉承的声音,小胖子顿时心烦意乱。
从前他就觉得越千秋特殊,如今自己拉了个小团体,他就更觉得越千秋特殊。虽说那个英小胖的绰号至今都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可只有越千秋能够无视他的身份,说几句真心有用的话,不像他身边这些人似的,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汇聚过来。
在冯贵妃四年前病故,冯国舅则在更早就被流放岭南的情况之下,如果当初父皇的两个婉仪不是全都生了女儿,而是生了儿子,他这个英王会被摆到什么犄角旮旯的位置?
就在这时候,下头传来了巨大的嚷嚷声。
“王驾,居然是王驾,事先怎么不曾清道……”
“快,快让路啊!”
“王驾过路,撞死了白撞……”
只听这声音,小胖子就知道,这是自己预先放在下头造势起哄的人。他是不知道为何那位嘉王世子要如此轻车简从,毫无动静地入京,更不大敢去问自己的父皇,可并不妨碍他在背地里给人使绊子。
至于和越千秋商量……这两年是有那么几次,可他也不乐意每逢有事就去问越千秋,露出自己的软弱和浅薄,反倒比较乐意捉弄对方。
所以,他玩弄着手中那个天青色的汝窑茶盏,嘴角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
东牌楼街上,越千秋让戴展宁去通知众人跑路,可才跑了没两步,他就听到了那一阵嚷嚷声。尽管这时候凭着白雪公主的速度,策马狂奔沿着中央大道离开,也不是不可以,可那实在太像夹着尾巴逃跑了,因此,他索性勒马往道旁缓缓行去,倒想看看小胖子算计的人。
那位嘉王是皇帝即位十余年,后宫生过儿子却一个都没有养住的情况下抱进宫来当皇子养的,正是太后做主。但那会儿皇帝毕竟还相对年轻,所以并没有给人正式的皇子名义。而等太后一死,小胖子还没生下来前,皇帝就封了人嘉王,选了王妃成亲,把人远远打发出去。
据说那位嘉王虽是太祖子孙,可传到嘉王的父亲,爵位已经只剩下郡公了。嘉王最初又不是长子,而是幺儿,若是正常情况下,只不过一介平民。所以能封嘉王,皇帝已经算是非常大度。毕竟,人是太后选的,不是皇帝自己选的。
而就是这位嘉王,现如今连世子都已经大到可以进京了。听说家中姬妾成群,小一点的儿子还有四个,足可见嘉王其他本事不说,作为种马的生育能力还是很合格的。
如果当初皇上继续养着嘉王,现在也该做爷爷了吧?
越千秋正在那胡思乱想,就只见不远处七八骑人护持着一辆马车缓缓行来。如果不是头前开道的人扛着嘉王的王旗,他甚至都没意识到那就是所谓的王驾——毕竟,嘉王世子是代替父亲入京朝觐,完全可以借用仪卫森严的王驾。
面对满大街四处躲避让路的人,马车突然停了一停,紧跟着,车旁一名护卫模样的汉子就大声喝道:“嘉王世子入京朝请,因盛世安宁,宵小绝迹,为免惊扰地方,故而轻车简从。行者让出中道即可,不用慌张避让,以免意外损伤。”
这样的大喝持续了三次,越千秋立时就看到之前骚乱的人群渐渐安定了下来。在他看来,这番话说得非常有水平,亲王的仪仗那是有定例的,随随便便减去也很容易被人弹劾,可如今人家用了一个盛世太平,宵小绝迹的借口,轻而易举就搪塞了过去。
轻车简从还造出了这样的势,还真是小胖子的劲敌来了!
越千秋在心里这么念叨了一句,本打算把自己这个路人装到彻底,他却没想到马车徐徐经过他身边时,车窗的帘子突然被人拉起,紧跟着,里头就露出了一张五官俊美的脸,脸上那双黑色的眼睛正正好好看向了他。四目对视,他只觉得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了很久。
紧跟着,没有发生停车搭讪之类的事件,帘子须臾又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