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昔日初识时的往事,皇帝的眼神中不但流露出了追忆和惘然,还有一丝深深的笑意。
“他眼睛挺尖,一眼就认定朕是随驾的权贵子弟,偷偷溜出来玩。要是别人,看到朕不肯说出身份,要么故意卖好找理由把朕放了,要么故意显露本事,可他却板着脸训得朕狗血淋头。朕本来就是被太后训了出去散心的,哪里甘心被他再训,少不得就大吵了一架。”
在越府,越老太爷是绝对的大家长,没人敢背后议论,而即便是严诩,对于越老太爷当年如何起家也不大了然,因此,这会儿听皇帝提到这样的往事,越千秋不禁忘了刚刚的顾虑和不安,兴致勃勃地问道:“那后来呢?”
“呵,你猜猜?”
越千秋没想到皇帝还会卖关子,先是一愣,随即就还真的仔细思考了起来。片刻功夫,他就犹犹豫豫地说道:“爷爷肯定不会光说不干,可他具体怎么干的,我猜不着。”
皇帝不禁嘿然一笑:“朕那时候没带护卫,你爷爷却已经有了越影这么个打手。那个冷冰冰的家伙押了朕去看之前被护军和一群权贵子弟踩坏的庄稼,又领了朕去看几家民户因为庄稼损失愁云惨雾的样子。朕生平第一次被人骂昏君,第一次被称赞明君,都是在那时候。”
“被人骂,是因为随驾官员和权贵子弟太多,让百姓饱受折腾。被人称赞,是因为巡幸之地,免了当年的赋税。”说到这里,皇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朕那时候十八岁,你爷爷三十岁,因为那一次见面,朕对他印象深刻。而且,送朕回去之前,你爷爷还请朕吃了一顿豆腐饭。后来,朕一直悄悄关注着他这么个小官,没想到他竟真的能一次次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等他当到太守,朕忍不住接见了他一次。”
越千秋见皇帝再次打住,他试着把自己代入越老太爷的角度,一时不禁脸色异常微妙。
“皇上,爷爷是不是一副不认得您的样子?”
“朕就说,越小四像你爷爷,你也像你爷爷,你倒猜得准!”皇帝说着竟是有些牙痒痒的,“朕还想看看他觐见的时候认出朕,会不会有些慌张,有些意外,又或者有些后悔,结果……他居然说不认得朕!朕一气之下说出旧事,他居然还一副怎么可能有这回事的表情!”
“等后来他调进京,朕和他相处越来越多,越来越嘉赏他和那些世家子弟,寒门士子截然不同的为人秉性,渐渐熟了,这才知道他根本就是装的。他当年就知道朕是皇帝,因为太后急令下头查访朕的下落,他竟然阳奉阴违,提溜了朕去去听民间呼声,去看民间疾苦。”
说到这里,皇帝终于再次看向了越千秋:“朕希望,你能够和当初你爷爷那样,领着大郎走正道。皇帝也好,皇子也好,大多数没有朋友,没有知己,也不需要朋友,不需要知己。但朕既然有过那么一次邂逅,不免希望,大郎也像朕一样。”
越千秋小小纠结了一下,心中觉得皇帝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要是再不给面子,那就实在是太不识抬举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讨价还价。
“皇上想得固然很好,可若是我和英王殿下走太近,如同这次一样,明显挑拨离间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我是觉得,还不如我和英王殿下找借口翻脸,装成是死对头,别人能够更放心。至于私底下,还不是我们俩爱怎样怎样?”
他是真心不觉得,自己能让这个暴虐冲动会演戏的小胖子转变成五好青年!
见皇帝竟是认认真真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越千秋不禁心中大喜,随即小声说道:“再有,皇上既然让我干活,那总不能不给工钱吧?千秋没什么需要的,可皇上不该赏爷爷点什么压压惊?”
这些天经历的事差点吓得他半死不活,精神抚慰金总得给吧!
给他还不如给爷爷,反正他是靠爷爷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