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看看战局。果如预料地看到,又一处营垒被交州军打破。当交州军休整的时候,长沙郡的郡兵又涌了上来。随着郡兵们一共发起进攻的,还有另一支小部队。
这支小部队约莫两三百人,数量不多,兵种配置却很齐全。包括了刀盾手、弓弩手和戟士,为首一将手持铁矛,也勇猛异常。
他们踏水奔过一条汇入陆水的小河,从半沉半浮的将士尸体间穿过,顶着箭雨,快速迫近到一支吴军的侧翼,旋即暴起猛冲。那持铁矛之将向吴军阵中连连戳刺,瞬间杀死数人,然后与两面包抄来的吴军将士纠缠在了一起。
陆议继续为鲁肃介绍:“那是副军将军寇封。此人本部皆已溃散,却在罗县召集了寇氏宗族的部曲数百人,这几日猛冲猛杀,甚是难挡……”
鲁肃打断了陆议的话:“我见过他。他本是玄德公的义子,但这几年渐渐不得玄德公的欢心,去年被迫归宗复姓,遭遣出为边境驻守之将。此前又中计丢了公安、孱陵,日后必受追责。饶是如此,此人犹为玄德公临战合刃,死斗不休!”
陆议默然不语。
过了会儿,他才缓缓地道:“眼下看来,江东人只有在江东,才能保有部曲、奉邑、高出群伦的地位和几乎不受限制的行事自由。所以,江东人终究会和吴侯站在一起;到了关键时刻,也绝不吝于为了吴侯抛洒热血。”
鲁肃深深叹息:“但愿如此。”
天气明明湿热,陆议的话听起来也似安慰,可鲁肃却觉得周身冰冷。
片刻后,陆议刻意轻松地道:“何况,与玄德公的谈判不是已经开始了么?曹刘才是彼此的大敌,两家刚在关中恶战一场,各自都有沉重损失。我想,谈判很快就会有结果,至少战斗不会持续下去。”
对此鲁肃倒是颇为认可。
他用力撑着雉堞,让自己往后仰靠到软榻上,口中喃喃道:“吴侯遣出的使者是诸葛子瑜,以他的身份,荆州人必不敢轻侮,当能尽快明确双方的条件。”
此前多年,与玄德公的外交往来,都是鲁肃的事务。但自从三年前图谋交州不逞,而使吴侯的亲信重臣步骘身亡以后,鲁肃就被按在了汉昌郡的地方职务,而由车骑将军长史诸葛瑾接掌相关事宜。
就在陆口周边战火纷飞,杀得难解难分的时候,一叶扁舟就停在江津港外、风涛之中。
船头方向,有几名甲士扈从,还有几名书记模样的文官持笔跪坐,时不时侧耳倾听,疾书记载。船只周围,除了江东、荆州各一艘军船遥遥随同,别无任何打扰。
船舱里,有两人相对而坐。
其中一人脸色铁青,咬得苍白的嘴角连连扯动,正是诸葛瑾。
而诸葛瑾对面之人重重一掌拍在案几。数枚杯盏随之叮当乱响,几乎被震落。
只听他一字一顿地慨然痛斥道:“吴侯所说为难,我岂不知?可是,贪图尺寸之利,背弃兄弟之盟的,不正是吴侯自己吗?岂不闻,背盟而欺大国者,神人弗助!今日,我方的要求已说得明白,一个字都不会再改。足下只需回答,允还是不允!”
诸葛瑾几乎要举袖掩面,才能避过如此猛烈的气势。他双手无助地抬起,在空中挥了两下,又茫然落下。
最终他紧紧揪着自己的袍袖,既失望又痛楚地连声道:“孔明!孔明!你这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