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马超听到庞统这番话,一定会赞叹士元先生真了解凉州豪杰的脾性。
当刘备注意到阎行所部出城的时候,马超也注意到了。而马超所处的位置,也确实正如庞统所说的,就在成国渠的北面,处在连绵陵阙和起伏山地掩护之下。
一个多月前,功曹姜冏劝说马超,认为刘备一定是有了夺取长安的把握,这才会促使马超远离关中。于是马超来了个反客为主,专门去面见刘备,一力主张在渭水沿岸与曹军决战。
这个提议倒是得到了刘备的同意,于是自潼关至长安一线厮杀连绵。然而姜冏说得情形,却根本没有出现。由于阎行等人龟缩长安城中不动,刘备拿长安并无办法。
这情形延续了不到半个月,马超就失去了耐心,这种没有收获的战争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于是他下令斥退姜冏,只在蒲坂以东留下疑兵,自领直属骑兵离开临晋,徘徊在长安城西北面、泾水上游的池阳。
池阳是张横旧日屯兵之所,本地的汉家百姓早已离散殆尽,只有几个卢水胡部落长期驻留在此。这使马超感到很放心,仿佛自己安全地躲在了曹刘两强对抗的狂风巨浪以外,能够安心地等待适当时机。
过程中只有一个卢水胡的小部落,因为心疼自家的草场和牛羊都被大军消耗殆尽,竟敢试图造反。马超孤身一人杀入这小部落的主帐里,活生生撕碎了意图不轨的部落首领,于是一应部族无不倾服,俱都竭力供给。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今天。
今日,马超本打算在阳陵邑与刘备军汇合,两军配合打一个较见成效的歼灭战,把曹军逼回到新丰一线。然而他动兵稍晚,却发现曹操本人竟在阳陵邑,而曹刘两军随即在五陵原上爆发了规模前所未有的会战。在单一战场上,两军合计动用的兵力超过五万。
如此一来,马超反倒不急着投入战场,他带人在战场边缘观战,看着看着,心中既有躁动不安,也有忧虑。
躁动不安的是,曹刘两家互相咬得鲜血淋漓,正是凉州马氏从中取利的机会。马超早年徒恃勇力,这些年却有点长进,日常也会找些文人来聊聊,以求开阔思路。听着听着,他觉得自己很有长进,比如这些日子,他记得有个说法,叫待价而沽;还有个说法,叫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令他忧虑的,则是曹刘两军在这场大战中表现出来的东西。两军将士的训练程度、装备水平、指挥号令的正规便捷,在这场会战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使得马超隐约又觉得,恐怕待价而沽或者黄雀在后云云,不是那么容易实现?
他竭力想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但他毕竟只擅长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的判断,很难精微把握大局。便如此刻,想得越多,脑子里反倒糊涂。
到了最后,眼看阎行这厮率部出城,整队、经东渭桥渡过渭水,渐渐迫近烟尘滚滚的战场,又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猛地冲上了马超顶门。
过去十余年里,凉州两大军阀马腾和韩遂间的竞争,落在武力层面便是马超和阎行的对抗。马超自认为骁勇绝伦,少年时曾吃过阎行的亏,几乎丧命。这被马超认为是奇耻大辱。这时候看着阎行的旗帜飘飘荡荡出来,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不能鲁莽,得找个人,议一议!他竭力压住情绪,对自己说。
马超拍了拍手,对凑上来的羌胡武士道:“姜功曹呢?”
“谁?”
“姜冏!我们汉阳郡的功曹姜冏!去把他叫来!”马超喝道。
羌胡人们乱糟糟地退下去,过了会儿,又乱糟糟地簇拥着一人前来。此人满脸脏污,头发披散,整个人瘦得像竹竿。周身衣衫更是褴褛,散发出一股霉烂气味,像是从营地边缘的哪个畜栏提出来的罪犯。
马超定睛仔细观瞧,才认出这是姜冏。
他连忙问道:“仲奕,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