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能够一战而下皖城,的确是罕见的大胜。毕竟这是曹军加意经营过的重镇,以往每次战胜,都是靠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哪有这次以堂堂正正之师、巨石压卵之势一举破城来得威风霸气。
自从三年前在合肥狼狈失败以后,臣僚们普遍对吴侯的领兵作战之能产生了怀疑,这种怀疑在周郎死后达到极致,以至于整整两年间,江东坐拥十万雄兵,却不敢下决心对外扩张。
好在董袭、蒋钦、吕蒙这些将领锐气尚在。既然他们此番一战破城,孙权已决心要对他们大加拔擢,使诸将能够以他们为榜样,一个个打起精神来,努力拿下合肥!
又一名斥候满脸激动地禀道:“报!董将军、蒋将军、吕将军已经控制皖城,恭请车骑将军入城!”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后方船队,于是大批水军将士都开始欢呼起来。
孙权威严地点了点头,抬手指向前方:“开船!靠过去!”
庞大的船队纷纷起碇升帆,雄赳赳地逆流向前。无数船头乘风破浪,把宽广的水面割裂成细长的一条条。船队渐渐接近皖城,水面上渐渐看到浮浮沉沉的尸骸,还有破碎的旗帜之类,都顺着浪头起起伏伏地往下游去了。
当大船靠岸的时候,孙权闻到了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近侍谷利牵来的战马被血气所激,不安分地蹬踏着四蹄。
孙权毫不介意战马的暴躁情绪,矫健地翻身上马,引得身后的文臣们又一阵喝彩。
而孙权依旧没什么表情。吹,你们尽情的吹。他忽然充满恶意地想到,如果自己此番攻打合肥,再度引来曹公的主力大军支援,这批文臣会如何?怕不又要像上次,或者上上次那样,劝自己暂时伏低做小,为人臣属?
他摇了摇头,倒也不至于。毕竟此番孙刘两家携手北伐。刘备那边,在汉中也有动作。一旦刘备拿下汉中,整个关中和凉州都受威胁;而关中凉州一旦有失,刘备便得先秦旧地,东向以争天下。
这份威胁,可比庐江、淮南之地的得失要严重的多。孙权设身处地去想,如果自己是曹操,无论如何都该立即领兵向西,与刘备拼个你死我活。
于是他好奇地想着,却不知攻下合肥之后,这帮人又该吹什么?
这么想着,他的眼神从部属们的身前掠过,只是无意识地随便看看,却引得几个部下一起出列:“至尊有何吩咐?”
“啊?”孙权愣了愣。他有些厌烦他们,于是没话找话地问道:“雷续之呢?怎么不见他随行?”
文官连忙道:“雷远将军就在后方的船上,有孙仲异陪着。至尊,我这就去召他前来。”
“去吧!”孙权挥了挥手,勒马向皖城去。
雷远确在船队后方的一艘楼船上。
他的部曲们这时候正在濡须口的大营驻扎。因为是客军,全程都无作战任务。他本人则应吴侯的邀请,随行来观看攻打皖城。
负责全程陪同的,本来是车骑将军东曹掾冯熙,但运送荆益援军的船队经过沙羡时,江夏太守孙瑜跟来同行。雷远对此人本来警惕,可孙瑜却死死缠着雷远,每日商议大事,硬生生把冯熙逼成了一个局外人。
“仲异兄!仲异兄啊!”雷远哭笑不得地道:“我妻子有孕,时常烦闷,所以我打算买些江东的小玩意儿,带回去给她解闷……哪里用得着这许多?”
孙瑜用手掌支撑着案几,目光炯炯地瞪视着雷远:“续之!我江东所产的青瓷胎骨坚实、釉色匀净,乃是天下一绝。尊夫人见了一定说好。你多买些,转卖到益州,或者给那些蛮夷渠帅,唾手可得大利,何乐不为?”
“荆益人士都用惯了漆器,一时间哪里用得到青瓷?”
孙瑜冷笑道:“漆器也是我江东所产的好!要不你进一批漆器也行!总不见得只有我扬州人买你们的蜀锦,益州人就买不起几个日用器物?”
“可是……可是……”雷远上身后仰,负隅顽抗:“你给的价格与市价几无差异。乐乡那边,无利可图啊!”
孙瑜用力一拍案几,发出砰然大响。
此举使得冯熙脸色丕变,以为他要扑过去撕打。而孙瑜用手指蘸着水,往几上写了个数:“那便这个价!怎么样?不能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