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末的时候,周郎病逝。吴侯在荆州的势力大举收缩,集中到了江夏和长沙郡北部的小块区域,孙刘两家再度重申盟好。
麋芳这时候接到孙瑜的来信,得知吴侯以孙瑜为江夏太守、奋威将军,再割长沙北部为汉昌郡,以鲁肃为汉昌太守、偏将军。两年前那位不受重用的孙氏亲族,竟已重新赢得了吴侯的信任,成为江东面对荆州一线的防务负责人了。
孙刘两家份属盟友,而且还是彼此打过狠仗、知根知底的盟友,因此双方在面对对方的一线上,并不维持巨大兵力。比如江东这边的孙瑜、鲁肃二将,都非善战武人。孙瑜甚至在进驻沙羡以后,才开始整备自家部曲,竭力摆出军将的样子来。
然而,江东的军制与汉家制度颇有不同,几乎彻彻底底地兵为将有。各路将领便是一个个自拥实力的小军阀。如孙瑜这样的空壳子将军,身在江夏真是度日如年。
某次孙瑜在给麋芳的信件中抱怨,江东水军将校大多桀骜,自己压根指挥不动。想要重建部曲,他又面临着诸多难题。因为江东不重视荆州方向的原因,举凡武器军械、粮秣物资,他都凑不足。
这便使麋芳产生了兴趣,当下遣了亲信使者去江夏询问,说麋氏在南郡有熟悉的铁场,有军械产出,若孙瑜有兴趣,不妨拿出真金白银来采购。孙瑜立刻同意了。不仅同意,他开出的报价还很丰厚,使得麋氏确确实实地得到大笔收益。
一来二去,这交易便越做越大,眼下还只是万数的刀剑军械,麋芳觉得,若再持续下去,只怕数量破五万、十万也不是难事。甚至两家还提到了日后在粮秣转卖方面的合作。
麋芳这么一溜说来,关羽、雷远都听得呆怔。
倒是赵累吩咐了前往公安割取首级的部下,再这番议事厅中,听了半截就忍不住大怒:
“麋子方你莫不是个傻子?你竟觉得,鄂县的新兴、马头二冶上百年经营,产出会不如我们在秭归、公安的新建铁场?你竟觉得,吴侯派驻在江夏的重将,会连基本的刀剑器械都配置不齐?你竟觉得,孙仲异身为吴侯堂兄,有什么难处却没法解决,居然会求到你这个外人?他……他……”
赵累忍不住砰砰地捶胸顿足:“他这是在刻意地厚馈巨资,是在贿赂你啊!”
“怎么就成了贿赂?”麋芳竭力摇头。他辩解道:“孙刘两家份属同盟,彼此有些钱物交易怎么了?孙仲异是太守,我也是太守。他求上门来的事,我若办不成,岂不是丢了脸面?至于那些钱财……我又不是没见过钱财,断不会为其所动啊?”
这是关系脸面、钱财的事吗?赵累抚额后退,再也无话可说。
此前雷远千想万想,想不通麋芳为何要这么做,这时候终于明白了。他觉得哭笑不得,又是那么理所当然。
麋芳虽然年纪不长,但因为宗族在徐州势力庞大的关系,其人很早就入得曹公之眼。
建安元年,曹公最初插手青徐二州的时候,便曾委任麋竺为嬴郡太守,麋芳为彭城国相,麋氏兄弟二人皆去官不就,曹公才另外寻找适合的代理人,于建安二年以陈登为广陵太守、于建安三年以臧霸为琅琊相。
或许麋芳觉得,当时若响应曹公所命,现在也能如臧霸这般,形同割据青徐二州吧。反而是追随玄德公多年,麋氏并没有获得什么。麋竺地位虽高,实则不过一宾客;而麋芳就算当上了南郡太守,包括关羽、赵累在内,早就把南郡的军政大权分割殆尽。
这种时候,孙瑜却书信往来,始终摆出一副尊重麋芳、仰赖麋芳、认可麋芳的架势,叫麋芳怎能不为之心动神摇?
雷远在前世听说过有种需求层次的说法,麋芳在荆州获得的,无非是安全感和归属感,那只在第二层第三层;江东给他的,却是尊重和认可,那在第四层!
如此说来,麋子方竟还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