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并非是个节俭的天子,只是在登基之后,才惊奇地发现,原来做了皇帝,也是可以很穷的。
早在即位之初,他就想着为后宫的妃嫔们购买些珠宝首饰,可是内帑却已是一干二净。无奈之下,只得找户部从国库拨款,却又被户部尚书马森严词拒绝,最后只得作罢。
而这‘鳌山灯会’,本是要皇家内帑一力承担费用,只不过隆庆见这灯会所耗银两过多,便请求国库承担了一半。
若非开放海禁之后,使江南织造局所产丝绸远销海外,从佛郎机人手中赚得大笔银两,内帑就是连这一半都难以拿出。
年岁尚幼的朱翊钧对十几万两银子还没有什么概念,扑闪着眼睛兴奋道:“那父皇每年都让人放焰火好不好。”
隆庆宠溺地看着朱翊钧,问道:“皇儿可知十几万两银子是多少吗?”
朱翊钧小脸一脸茫然,他虽是天生聪颖,但眼下还未开蒙,对此毫无所知。
隆庆见了,指着城楼下的百姓,轻声叹道:“十几万两银子,足可够过万寻常百姓一年之用啊。”
他久在裕邸,多与民间接触,故知民情。因而,即位为天子之后,见国库紧张,内帑空虚,便主动推崇节俭,不胡乱花钱,只是对于女色却难以节制。
“那父皇以后可否不再办这灯会了?儿臣也不看了,将银子分给百姓好不好。”朱翊钧一脸天真道。
听自己的皇儿这般说,隆庆不由欣慰一笑,想到不久之后就是会试,心中一动,开口道:“皇儿过了年已是五岁,已到了开蒙之时了。待今科会试之后,父皇便从新晋进士中,为你选一名蒙师可好?”
朱翊钧虽是年幼,但常听母亲李贵妃教诲,倒也明白要多读书的道理,便雀跃道:“好呀,好呀,儿臣要读书喽,儿臣要读书喽。”
此时,立于隆庆身侧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听了皇帝父子二人之间的话,心中暗暗计较起来。
隆庆亲昵地摸了摸朱翊钧的小脑袋,坐回御座上,看着满天的焰火,很是高兴。
因他在裕邸之时,不受嘉靖宠爱,又生活‘二龙不相见’的谶言阴影之下,很少感受到嘉靖的父子亲情,也使得他的性子变得宽厚仁和(也就是好欺负),难以统御群臣。
故而,他对朱翊钧寄予了厚望。
要知道,因嘉靖帝迷信道教,曾言‘讳言储贰,有涉一字者死’,使得朱翊钧出生之时,无人敢报于嘉靖皇帝,更不敢为其起名。
直到去年,隆庆登基之后,在群臣上疏请立皇太子后,才为其赐名‘翊钧’,并言‘夫钧者,言圣王制驭天下,犹制器者之转钧也,其为义大矣,尔其念之哉’,其意就是希望朱翊钧能成为一名圣王。
却说午门城楼下的百姓,见了天子御容,都是兴奋不已,离城楼远处的百姓也拼命往午门里边挤来。
一时间,张敬修四人眼前全是拥挤的人流,在人浪之下,四人被撞得跌跌撞撞,冲散开来。
张敬修稳住身子,朝四处张望,早已不见了陈于陛他们的身影。大声喊了几声,却又被人群中的欢呼声盖过。
无奈之下,张敬修只得小心闪躲着往外围走去,他可不想被挤在人群之中。
好一会儿,他才感觉身边游人越来越少,已是到了人群外围,远离了最热闹的中心。
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吸了口新鲜空气,张敬修顿感刚才被挤在人群中的凝滞感一扫而空,呼吸也变得畅快起来。
张敬修看着拥挤的人群,摇了摇头,也不再去找陈于陛几人,而是独自一人,往家中方向走去。
才刚走至承天门,便见得迎面四个轿夫抬着顶软轿过来,软轿一前一后还各站了两名健壮的仆妇。
张敬修看着那前边的仆妇,像是之前那女郎身边唤作‘吴妈’的那位。
待那软轿经过之时,张敬修转头望去,恰见软轿小窗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俏脸,正是那个让他一眼难忘的女郎。
那女郎与张敬修四眼相对,吃了一惊,脸色眼见就绯红起来,立时就要将帘子放下。
张敬修见状,脱口喊道:“小姐请留步。”
那女郎瞪大眼睛,惊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