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方才紧急关头,拉起师其羽就跑,一来是下意识的动作,二来,其实也未必没有小心思,想再验证一下她究竟是男是女。
若是普通女子,猛然被拉住手,总会有些许不安和挣扎。无奈幕篱这种神器实在太逆天,徐佑无法看破她的神色,也不好一直拉着手,刚出了灯市就放开了,所以直到刚才分别的时候,师其羽不再刻意的掩饰声线,才敢真正的确定她是女郎!
幸好这不是理学大盛的时代,女子被摸了手就要断臂以全贞节,师其羽最后肯表露身份,说明并没有责怪徐佑举止鲁莽。
此女才华绝世,熟谙诸家典籍,对儒佛玄道都有极为深厚的造诣,可交谈中却不见一点孤傲,每每言之有物,发人深思。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该说笑时趣味盎然,该做事时进退有度,时而飒爽,时而温润,既不像袁青杞神秘莫测,难以接近,也不像詹文君深陷尘世,无法自拔,更不像苏棠那个小丫头幼稚的可气,堪称徐佑重生以来遇到的最合脾性的女子。
只是,世间事难以两全,师其羽若为男儿身,徐佑自然喜不自胜,可以倾心结交,或许可以成为挚友。
可她偏偏是个女郎,这倒有些为难!
“说起来,你几时看出来她是女郎的?”
“郎君拉着她在前面跑,我跟在后面,看她步态袅娜,跟男子大不相同,这才发现的。”
峨袍宽大,可以完美的遮掩住身段,只要徐走方步,很难从步态看出破绽。也只有刚才一时情急,不顾姿仪的狂奔,才让左彣看出了端倪。
“易钗而弁者多有,可能像师其羽瞒过这么多人的眼睛,却很不简单。”徐佑又望了望师其羽离开的方向,心想她肯定经常化装成男子行走四方,并非那些深闺中养出来的娇花可比,却不知真实名姓,到底是不是师氏的女郎。
“郎君不必担心,师女郎身后有人跟着保护她,不会有什么意外。”左彣见徐佑沉默不语,以为他担心师其羽的安危。
“哦?几个人?”
徐佑早猜出师其羽的身份非属寻常,道理显而易见,寻常人家的女郎根本没有机会读那么多的书。在这个知识被大多数士族牢牢掌控的时代,寒门难出贵子,并不是一句空话。想读书,从启蒙开始,所需要的人力财力物力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想读的好,读的通透和深入,更是难上加难。
“四个人,两男两女,修为都还不错!除了吴郡的门阀,别家应该找不到这样的部曲!”
左彣晋位小宗师,眼光和视界已非吴下阿蒙,能被他夸句修为不错,至少也是六七品的高手了。
“吴郡门阀……”
徐佑喃喃道:“吴郡门阀不外乎四姓,顾陆朱张。莫非是陆绪败在我手,陆氏的人不服气,特意派了个女郎来找我麻烦吗?”
左彣听的糊涂,道:“她又不会武功,学识也未必胜得过郎君,怎么可能找郎君的麻烦呢?”
“你啊,有时候想找麻烦,未必用得着武功和学识……”
徐佑没有跟左彣解释太多,他搓了搓手,口中呼出的白气都要结成冰了,道:“走吧,去找其翼他们。今夜玩的尽兴,时辰不早了,也该打道回府,好好的睡上一觉!”
和何濡等人在灯市入口碰头,方才的骚乱被衙卒果断的镇压了下去,抓捕了几个人。徐佑问了缘由,才知道是因为钱塘和诸暨的地域之争,而他的归属是始作俑者,顿时好气又好笑,道:“南人北人互骂,南渡的侨民和原住的民众互骂,侨民里早渡江的和晚渡江的互骂,现在倒好,都是吴郡的人,也开始骂詈起来。这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习俗,遗毒千年不绝!”
“这要从远古说起,炎帝、黄帝和蚩尤统率部落,先后交战数次,黄帝得土德之瑞,和诸部落合符釜山,统一了华夏。但各部落有各自的风俗习惯,包括文字、饮食、衣冠和学问等等,数百年后,互相融合了一部分,但也保留了一部分,而保留的这部分就成为日后不同地方的人互为攻讦的起始。时人倚重家族,以郡望为荣,但凡有人嘲讽,哪怕不涉及自己,也要反唇相讥,这,其实跟部落时期的征战没有根本上的区别。”
徐佑点点头,道:“其翼说的有理,华夏文化的本源,只有四个字,和而不同!所以有百家争鸣,有夷夏之分,这是不同,但大家斗来斗去,终究还是炎黄子孙,这就是和!”
“和而不同!”何濡赞叹道:“郎君的见识已达入微的妙境……”
“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何濡夸起人来没完没了,徐佑真是怕了,道:“严阳,查点下人数!”
严阳立刻前后查了一遍,道:“除了吴善,所有人都在!”
“好,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