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过后, 是陈觉转身的动静, 他握着林挽的手没放开，却是对着天花板低声述起了想说的过往。

“当年我妈妈和林叔叔的事, 我从小就有听妈妈说过。从耽误时间和浪费感情的角度来说, 这件事是我妈妈对不起林叔叔，但是我们一家三口, 从来都认为我母亲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陈觉缓缓道出的声音停了下来，似乎是要给林挽一些接纳的时间。

林挽什么也没说, 他便接着往下说了。

“我相信林叔叔会以他认为好的方式对我妈妈好, 可是林叔叔想给的, 并不是我妈妈想要的。

在林叔叔的眼里，我妈或许是个优秀而标准的富家女, 按部就班地继承着家里的事业, 闲暇时有些大家闺秀的喜好, 活成了所有人羡慕的模样。

可这从来不是我妈真正想过的生活。在她的观念里，组成生活的一直是诗和远方，在不侵害他人利益的情况下，一个人只要可以自立于世，她就可以自由地生长，去做一切她所想做的事情。

就像有人将自己的生命定义为旁观者, 来世上就是为了看树木如何生长，看甘露如何凝结，我爸妈骨子里都是极限运动爱好者，尽一切努力去最大限度地亲近自然, 这是他们对自己生命意义的解答。

和我爸的相遇只是给我妈了一点点的勇气，让她更决然地走上自己想走的道路。

他们一起去南极，一起横穿东非，一起去攀爬船长峰，最后一起死在了攀登珠峰。这种在外人眼中看起来离经叛道的生活，不是林叔叔理解和想过的。

妈妈一直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不会无辜牵扯上林叔叔去过和她一样的生活。但是她同样也无法放下自己内心的执着，他们俩无论最终谁选择妥协，都不是我母亲想看到的结局，所以她只能不向林叔叔表达这些。

外公愿意选择林叔叔作为女婿，而不肯接纳我爸爸，也正是这个原因。他希望林叔叔可以把我妈妈拉回常人眼中的正轨，而不是跟随我爸爸，走向灭亡”

陈觉握着林挽的手突然颤动了下，加大劲握得更牢，这才长出一口气越发低沉地往下说道

“结果也确实如此，我父母没能活到寿终正寝。

在他们去世之后，外公来家里接过我。我本来是要跟他一起回老宅，可是没想到他对我爸爸却是破口大骂，我就在这个家里和他吵了起来。最后他失望离去，我也选择了自己独自生活。

在外公心里，我爸妈这种生活就是不可理喻的，而他们的死亡正是证明了他们的错误。可我从来不认为这样，尽管我没有父母的疯狂，自我选择的具体的生命形态和他们的不尽相同，可我支持他们活成自己想活的模样，并一直将他们作为楷模。

或许你和外公一样也不能理解，会问以生命作为代价这样值得吗但是我从小接触的对世界、对生命的理解，便就是这样的”

陈觉的声音里有了些哽咽，话也停了下来，或许是回忆起了父母的离世而哀伤，也或许是和林挽坦诚布公后害怕对方的不解和离去。

黑暗中几秒钟的沉默恍若隔世一般漫长，林挽在这静默中转过身来对着陈觉，双手拉着陈觉的手放到胸前，认真而尽量带了点轻快地回道

“人类对世界的畏惧在于我们自身的渺小。兢兢业业循规蹈矩地去生活，是在这个浩渺的世界里可以采用的一种稳妥的对抗方式。可是生命的灿烂和壮阔，常常正是来自于渺小的飞蛾却可以奋不顾身地扑向烈焰。人们可以选择安稳一世，但是也该有些人们，去展示生命的这种绚烂，你说是吗”

话音刚落，林挽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男人的身躯紧紧地贴着她，林挽甚至微微感受到了对方身上肌肉的轮廓，鼻间充斥着的是男士洗发水的香味，还混杂了一些令人心绪撩动的气息。不是沐浴露，也不是护肤品，林挽心想，或者这味道，就叫陈觉。

夜深人静，两人就这样在被窝里相拥着。

这对孤男寡女而言是个有些危险的姿势，林挽怔怔片刻，想推开身边人，可是此刻却感到似乎有一滴泪水划过了她的脖颈，滴落在了她的心头。

想推开身边人的动作停住了，空着的手有些无处安放。

林挽理解陈觉这些年心头的苦楚。父母的离去，亲人们的不理解，多年积压在心头的愁闷，他终于在今晚宣泄出来了。

不知又过了几秒，身体才终于被放开。

陈觉讪讪地将手收起，仰面躺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这才轻松地哼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喜悦和满足。

“小挽，谢谢你。”

陈觉轻松的声音从身旁传出，林挽以为他是感谢自己可以理解他，没作声，只悄悄地也朝陈觉那边挪了手，在黑暗中小手又一次拉上了大手。

被触碰的那一刻，陈觉勾起嘴角浅浅笑笑，却是在心里补上了一句谢谢你，让我坚定我爱你。

无声的告白只静默地在心间激荡，陈觉心满意足地笑出了声，这才转过身来接着对林挽说道

“小挽，先前真没想到今晚怎么会说这些说了这么多。我想和你说的是，我从小就深受父母思想的影响，对身外钱财真没有那么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