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1 / 2)

日渐西移, 乌云遮蔽, 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安国公府后园倚翠亭, 侍女将四角的宫灯陆续点燃, 照亮了亭中一方天地。

一个容貌秀丽,宫装打扮的少女正在冲茶。

纤纤素手执起莲花铸铁壶, 滚烫的茶水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从壶嘴中倾出,落入建窑黑釉兔毫盏中, 另一手执着茶筅,极有节奏地击拂着。四溢的香气中, 雪白的茶沫泛起, 浮于茶盏四周, 黑白分明, 色泽诱人。

穿红色团龙圆领袍的老者端起奉于面前的黑釉兔毫盏啜了一口, 惬意地眯起双眼“偷得浮生半日闲, 雨中品茗,坐看夜色, 委实别有一番韵味。”

萧思睿手中白子落于棋盘, 头也不抬地道“也就您讲究,来臣这里, 还要把沏茶的人都要特意带来。 ”

红袍老者瞪了他一眼“你还敢说要不是你小子只喝白水,朕需要如此吗朕也没少了你的俸禄,更没少赏你好东西,你就不能多养几个人偏要把好好的茶给糟蹋了。”

这红袍老者竟赫然是当今天成帝。他素来喜欢微服出宫, 去几个重臣之家,今日在宫中无趣,兴致一来,便带了人直奔安国公府。萧思睿下衙回府,刚刚脱下朝服,就听说这位来了,只得匆匆再穿上,前去接驾。

天成帝也不是第一回来安国公府了,一来便嚷着要吃曹七娘拿手的鱼羹。萧思睿无奈,只得留他用了晚膳。好不容易伺候得这位满意了,却下起雨来。天成帝索性不急着回宫,拉着萧思睿到倚翠亭下棋听雨,也就有了先前那一幕。

此刻,听到君王抱怨,萧思睿面色淡淡,只作不闻“该您落子了。”

天成帝被他堵住话头,一颗黑子拈在手里盘弄,并不落下“朕知道你不耐烦这些,可你堂堂一个国公,总不能一直如此。”

这小子,能一眼辨出什么马跑得最快,何种金铁所造兵刃最为锋利,也知道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造出最精锐的军队,却偏偏在这些富贵享乐之事上兴致缺缺,无趣之极。

萧思睿道“臣只愿为陛下守住这大好河山,其它又有什么要紧的”

天成帝叹气“你啊。看来文成说的对,你这府上还是缺了一个女主人帮你打理家事。你都二十好几了,别信那些江湖术士的胡诌,该娶妻还是该娶。”他说的文成乃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陆文成,也就是俗称的宰相。

娶妻吗萧思睿微微恍惚,眼前蓦地浮现那人含笑凝睇的模样,粉面玉颊,杏眼流波,浅浅的梨涡仿佛盛着美酒,令人生醉。

上一世,他心中有她,迟迟未娶,后来他终于如愿得到了她,却因为她的身份,终究不能让她冠以他妻子之名。这一世,他不愿重蹈覆辙,强行断绝了和她的一切可能,只是,他竟想不出如果不是她,他的妻子应该是什么样的。

天成帝手中的黑子终于落下,随口提到“前儿皇后提起,晋城与你倒是年岁相当,脾气虽然大了些,但你能制得住她,倒还算得上般配。你也没旁的亲人,若愿意,便让乔太夫人为你做主。”

萧思睿没有接口,又一子落下,收了一片黑子,淡淡道“陛下输了。”

天成帝低头望去,果见盘中一片白,黑子大势已去,不由跌足道“你小子也忒狠了些,就不能让让朕这个老人家”

萧思睿道“开局时,不是陛下叫我拿出全部实力,不许相让的吗”

天成帝哑然,伸手拂乱棋盘道“不算不算,再来一局。”先前所提与晋城长公主结亲之事自然而然被岔了过去。

雨势愈大,连绵而下,天色昏昏,宛如黑夜。

燕家。

云鹘院中,榆钱儿被打落一地,牵牛花湿哒哒地垂下了头。

瑟瑟趴在窗前,望着院中的雨景,也在想着自己的亲事。

她被叫去见了叶夫人。叶夫人看到她,喜欢极了,拉着她的手连连夸赞。临走前和周老太君和范夫人约定,端午那天,几家一起去春风楼蒋家定好的包间赏龙舟赛。

瑟瑟明白,这是有意结亲,让两家长辈相看的意思了。

可这件事前世并没有出现过。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不同,心中不免有几分忐忑。

抱月从外屋进来,将青铜烛台上的烛火点燃,原本昏暗的室内顿时光亮起来,轻声问道“二娘子,萧大人送来的东西您要不要看看”

瑟瑟回过神,白天萧思睿赐的那个沉甸甸的匣子,因为去见叶夫人,她还没来得及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她点点头,抱月将萧思睿赏给瑟瑟的匣子抱到黑漆刻花圆桌上。

瑟瑟走过去打开匣子,眼前顿时金灿灿的一片,主仆俩一时都惊呆了。

萧思睿竟送来满满一匣子的金豆子。

瑟瑟顿时想起那回,她当着他的面,用金豆子来帮燕骏还债时他的表情,不由心中复杂他也太纵着自己了。这是知道燕家窘迫,变着法子贴补自己吗长者赐,不敢辞,这么一匣子的金豆子,他以长辈的名义赐下,叫她连辞都辞不得。

只是,他对她的好意,她受着着实心虚。

现在他当她晚辈,对她处处照顾,可都建立在他不知道她有前世记忆的前提上。若是哪一天他获知真相瑟瑟打了个寒噤,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现在待她越好,等到知道真相的那天就会越愤怒,得找个法子不着痕迹地疏远他才行。

这样看来,定亲的确是个最好的法子。只是这人选

瑟瑟想到了蒋让。

如果抛却其它,单纯地考虑这桩亲事,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前世,她嫁了两次,都不得善终,今生早就下定决心要远离皇家,再也不要卷入那些纷争。蒋家清贵,蒋父一心教书育人,不理政事,蒋让性情温和,人品也足以信任,嫁给他,至少能求得安稳。

她外貌再天真娇憨,内心却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姑娘,还想着不切实际的情爱。夫妻之情,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要做到应该不算难

外面忽然传来脆生生的叫声“二妹妹”声音戛然而止。

瑟瑟从沉思中回神,扭头望去,就见二嫂连氏拿着一把收起的伞,披着水汽,踏着木屐,站在内室门口,呆愣愣地望向里面。确切地说,是望向匣子里的金豆子。

这样一匣子东西,在燕家这样的人家,着实太扎眼了。

瑟瑟不动声色,随手将匣盖合上,起身笑道“二嫂,你怎么过来了”

连氏的目光依旧不受控制地往匣子上走,心不在焉地道“好妹妹,我今日才知,你二哥这个没出息的,竟然动用了你的私房。”她定了定神,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递给瑟瑟,“他也忒不像话了,你能有几个钱他不好意思见你,这里面是他让我拿来的二十两银钱,妹妹快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