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姨拿这么张照片过来,如果养在陈家的是照片上的孩子,那她的女儿去哪儿了?褚韶华心中既急且痛,忍不住一掌拍在办公桌上,倒把财务吓一跳。
邵家也在说褚韶华的事,昨天到上海后邵初就听闻褚韶华那一场令全上海瞩目的官司,邵老爷都感慨,“韶华这一到上海,就是龙归大海虎入山林,真正有大出息了。”
邵太太再三问,“四十万大洋,韶华就全都捐出去了?”
“韶华又不缺钱,她生意做的极好,如今又与督军府的公子合伙开建筑公司,那些精神补偿金不过是出口气罢了,谁还真指望那钱过日子。”邵初回老家足有俩月,合伙人都要疯了,他今天必要去公司的,走前同父母道,“晚上韶华请吃大餐,正好咱们从老家带来的土物,把给韶华的那一份收拾出来,晚上带给她,不用跑两趟了。”
潘玉给他理理衣领,“都晓得,你去吧。再不到公司,蓝经理得疯了。”
邵初哈哈一笑,开车到公司复工去了。
晚七点,华灯初上,华懋饭店,孔雀厅。
褚韶华先一步到了华懋饭店,邵家一家是邵初开车过来的,王大姨三人也是程辉坐车过来的。毕竟,坐黄包车也要四辆,干脆就打电话叫了汽车。
褚韶华请邵老爷上坐,邵老爷推辞不过方坐了。褚韶华是请客方,便坐主人位,之后大家推让一番,依次坐了。褚韶华道,“今天既是给邵伯伯、邵伯母接风洗尘,也是咱们这些年不见,大家一起聚聚。”让服务生可以上菜了。
褚韶华先谢过邵家对王大姨三人一路上的照顾,又夸邵老爷邵太太气色好,打趣小东家在老家过个年过胖了,待酒菜呈上,气氛已是极好。
服务生斟满烫好的黄酒,褚韶华举杯道,“这是绍黄,并不醉人。前年我来上海讨生活,毕因上海有小东家和嫂子一家在,我心里才觉着有底气,才能在上海扎下根。这几年,我愈发思念家乡人。这一杯酒,敬二老,愿二老健康长寿。”
大家干了这杯酒,褚韶华又举杯,“这一杯,谢二老,我大姨、兄嫂他们这一路,承邵伯伯你们照顾了。”
“还不都是应当的。”邵老爷说,大家也都很高兴的吃了这杯酒。
褚韶华干了两杯,举起第三杯道,“这第三杯酒,我同大姨兄嫂吃,谢谢你们还记得我,这么大老远的来看我,给我带来我女儿的消息,我心里很欢喜。我如今衣食无缺,事业兴旺,所记挂者唯独女儿而已。来,咱们骨肉血亲,今天很该吃一杯。”
三人自打进入华懋饭店便觉眼睛不够看,走路都脚下打绊,坐在这华美的大厅,有着白衬衫黑色马甲的服务生服侍,却是浑身的拘谨,内心偏又是激动的,以至于举杯的手都有微微颤抖,想说几句应景的话,又心下暗嫌话语村气,怕说出来叫人笑话。
褚韶华仰头干了杯中酒,他三人也没找到合适的话说,便陪饮了这一杯。
如果闻知秋在,他就会发现褚韶华今天的妆容有些重,话有些多。褚韶华是很少用浓妆的,可今天的粉用的有些多了,哪怕颊上用了胭脂衬出好脸色,也能看出褚韶华眼睛里的微微血丝。而褚韶华平时,即便再高兴,她也鲜少直接控全场,因为,褚韶华通常会不着痕迹的先留意其他人的情形。
褚韶华是反常的,只是,邵初潘玉刚回上海,邵老爷邵太太更是与褚韶华将将两年未见,王大姨三人更不堪提,只有程辉默不作声的吃着饭菜,眼中偶然闪过担忧。
褚韶华是活跃气氛的好手,她说起以后接闺女来上海的时候,眼睛里泛起属于母亲身份的慈爱和对未来的憧憬。褚韶华望向兄嫂,“大姨同我说了,萱儿在老家很好,是不是?”
褚韶中道,“那是当然,我每隔三五天就要过去瞧一回孩子。咱们是正经娘舅家,哪怕孩子跟着叔婶过,我这做亲舅舅的也不放心,不经常去瞧着些,万一吃苦我是再不能答应的!”
王燕跟着帮腔,“可不么?你哥没一日能放心萱姐儿的,赶到大集时买一个火烧,自己舍不得吃,都是给萱姐儿带去,看萱姐儿吃完,他再回来。我都说,这才是做舅舅的道理。”
王大姨也说,“是啊,做舅舅可不就得这样。娘舅娘舅,娘不在身边,见舅如见娘啊。”
褚韶华听着这些露骨假话,已是恨不能将这三人千刀万剐,她意志力极强,唇角勾起,道,“能这样,是萱儿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
潘玉忍不住同王大姨几人说褚韶华这些年的不容易,和对女儿的思念,“韶华没一刻忘了孩子的,她连幼儿园都打听了好几所,介时接孩子过来就能入学读书了。哎,那陈家也是没见识,孩子跟着韶华是什么样的前程,留在老家又是怎样?一点儿不为孩子考虑。”
褚韶中跟着义愤填膺,“可不是么,我一想到这事,就恨不能打上陈家去!”
褚韶华敛去眸中冰冷,脸上似是带了些笑,道,“大哥是我的亲大哥,我不在这两年,都是大哥替我照顾孩子。我想好了,我在上海过的尚可,若大哥大嫂愿意,不妨带着侄儿和爹娘一起搬到上海来。还有萱姐儿,也一起给我带来。凭我的本事,很不必一家子在老家守着几亩地熬日子。就是小宝儿,过来后我也当他和萱儿一样看待。兄嫂意下如何?”
褚韶中王燕喜不自胜,褚韶华笑意更深,“到时让小宝儿和萱儿念同一所学校,以后他念书的花销,都由我出。我一定要培养他成材,让他成为咱们褚家的顶梁柱,成为上流社会的体面人。”
王燕喜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那,那小宝儿就托付给妹妹了。”
褚韶中附和,“是啊,就都托付给妹妹了。”
“好,都交给我吧。”褚韶华声音温柔至极,不知为何,邵初却忽有寒意无故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