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您认为是告状便是告状。”褚韶华目光清澈,态度磊落,她道,“您知道,北方人往往不比南方人委婉。我向来有话直说,我不比田家大家大业,在上海讨生活不容易,若不是我谨慎小心,恐怕早滚出上海,今天都没机会在这里与您交谈。可也不能因我谨慎,没上那些套,没跳那些坑,没叫人整死,所以那些给我下绊子的人就能拍拍身上的土,一点责任都没有吧?”
“你们小辈这些事,我帮谁不帮谁,都会落个偏心拉偏架的名声。”许次长端起半冷的茶一饮而尽,起身道,“还是你们自己处置吧。”
褚韶华眼睛深处泛起一丝喜悦的涟漪,她跟着起身,虚扶许次长半步,恭敬的说,“您的话,我记住了。”
许次长眼神如电,又止了脚步,浅褐色的瞳仁看向褚韶华,“小闻毕竟与田家有亲,算起来,你们也都不是外人。”
褚韶华问,“以德报怨,以何报德?”
许次长又看褚韶华一眼,未作停留,步伐潇洒的下楼去了。
褚韶华也随之下楼,她还装模作样的将许次长送到戏园外,抢在司机之前,亲自为许次长拉开车门,送许次长上车,恭敬又亲热的道别,“许叔叔您慢走。”
许次长心下一叹,暗道小闻怎么相中这么个狡猾似狐狸的滑头寡妇做填房,以后怕要河东狮了。
许次长走后,褚韶华原也要离开,倒是听得背后一声笑,“褚小姐,好巧。”
褚韶华回身,正看到陆三一身米白格毛料西装含笑而立,望门口一眼,“褚小姐与我许叔一起喝茶?”
“喝茶,顺带找许次长告状。”
陆三道,“谁给褚小姐气受了,你跟我说,我一准儿替你出气。”
“莫说这大话,怕你也不敢触许叔叔的霉头。”
陆三笑着请褚韶华楼上说话,一面道,“我是不敢的。不过,许叔对女孩子一向温柔,你要找他告状,那还不一告一个准。”
陆三有常用的包厢,刚坐下,伙计便端来上好的瓜子茶点,陆三示意伙计将第一杯茶给褚韶华,随口打听,“谁得罪你了?”
“田家。席家酒会上,您不也瞧见了,还问我什么。”
“你找许叔告田家的状?”
“怎么啦?还不让人说了?我早忍他家很久了!”
“不是,我是说你这也不对路啊,许叔又不姓田,他跟田家再近也管不到田家头上。倒是他家大少奶奶姓田,可他一个做公公的,也不好随便教训儿媳妇不是?”陆三打趣般笑道。
“那要跟谁说,田老爷子已是去了的,我也不能到田老爷坟头儿上去说啊?”
陆三见惯南方小姐的软糯温柔,头一回遭受褚韶华这样的爽俐直接,登时一口茶喷了满地,险些呛死。
陆三笑的将手里茶碗扔桌上,摇头笑叹,“褚小姐你这张嘴,我算是服了。”
褚韶华便将田家种种恶行伶伶俐俐的同陆三讲了一通,最后褚韶华道,“我劝三公子你也离他家远些,一家子下流人品,我再不与这等人家来往的!”
“以和为贵以和为贵。”陆三笑劝,唤伙计进来收拾桌上茶水渍,重换了桌茶点。一时,有陆三的朋友过来。褚韶华与这些闲散公子们素无来往,便起身告辞了。
就有人问陆三,“这位小姐面儿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
“市府闻秘书长的女朋友。”
就有人一幅暧昧笑容的打量陆三,陆三脸色一肃,骂道,“别TM的乱想,褚小姐正经人家的小姐,以前常陪我家老太太说话的。”
那人立刻满嘴赔起不是,心下腹诽你陆三也没少跟有夫之妇来往。却不知陆三公子纵是曾与有夫之妇来往,可陆三这人,向来主张你情我愿,而且,他有一种敏锐直觉,褚韶华可不是好招惹的。何况,见识过褚韶华骂晕一圈小姑娘小媳妇的战绩后,陆三对褚韶华是完全没别的心思了,他倒是对闻知秋很佩服。认为闻知秋牙口好,褚韶华这样泼辣的都能消受。
晚上褚韶华请闻知秋吃火锅,闻知秋看褚韶华神采飞扬的模样,问她,“跟许次长搭上线了?”
“我要是有见一面就能得许次长另眼相待的本事,就不在这儿请你吃饭,改请国际饭店了。”褚韶华把蒜泥麻油碟递给闻知秋,“不过也见着许次长,我跟许次长告了一状。”
“告状?”手背一搭温酒壶,闻知秋看酒温的差不多,取褚韶华的杯子给她倒满,问了一句。
“田家的事,我不得跟许次长说说啊。”
“你找许次长告田家的状?”闻知秋一样对褚韶华的逻辑不解。
褚韶华举杯,“来,先喝杯酒暖暖。”
两只精巧的青瓷盏碰在一处,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这一声极轻巧的响动却似暮鼓晨钟惊散闻知秋心中疑雾,他不掩意外,问,“你们要下手了?”
“这话真没水准。”褚韶华仰头把酒干了,自己又倒了一盏,“你不会觉着席家动手会通知我吧?”
闻知秋亦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他略一思量便道,“那你这是先礼后兵?。”
褚韶华唇角翘了翘,没说话,只是惬意的品着杯中酒,一小口又一小口。酒吃了几杯,慢慢就有胭脂红色染上脸颊,再至蔓延到眼波中,似也多了一抹流丽之色。
很快,不论闻知秋还是许次长都见识到了席家与褚韶华豺狼虎豹般的凶狠。